有些事，究竟是知道还是不知道，会幸福的多……
四十七
冬天绝对在Steve不喜欢榜单的前十名，寒冷的季节最容易引发他身上的多重病症，尤其是伤寒，几乎每年都犯。每年冬天都像一次侥幸逃生的灾难，丝毫不差于地震海啸那种。但他又不由喜欢冬季清澈辽阔的天空，纯洁干净的大雪，清新直爽的空气，一切都像是被洗涤过，是最初和最终的样子。万籁俱静，天地无言，所有颜色都纯粹自在，化成小分子在空中翩翩飞翔。
尤其是空气，Steve闻着丝丝寒冽又带点草木的气息，按捺住每次想问Bucky擦什么香水的冲动。不，他当然知道Bucky没有擦香水，这就是他本身的气味。可这比Steve闻过的所有东西都好，让他忍不住对冬天喜欢多一点。多神奇！
“Steve？”
“嗯？”
腰上骚动两下，他禁不住痒连忙笑着闪避，背靠背的身影顺势歪倒躺在他大腿上，科学书摊着盖在腿上，Steve忍不住提醒：“Buck，下周就期末考了。”
“唔，”又偷懒犯困的男孩舒服躺着甩甩头，“也就你认真看啦。”
Steve镇定地合上书本，心虚自己一页也没翻的事实，当然，Bucky不会知道的。
Bucky舒适地闭着眼，嘴角微扬，就像他家那只老窝在他臂弯里呼呼大睡的Stevie……不！他坚决不承认那个名！
Steve伸爪想要挠挠那张混蛋安详的脸，犹豫片刻，终究还是轻轻落在他的发梢。
又粗又软，缠绕指头如蔷薇的枝蔓，带有小小的电流，又不是雷神托尔……Steve无声笑着，一边把腿摆得更平坦些，一手慢慢梳理那头棕发，真柔顺，他什么时候可以学水彩呢？
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嘴唇……
“Steve！”
他才描绘到第三十七遍！Steve吓得凌空描绘的手差点直接捂那笨蛋的脸上，没好气道：“什么？”
海蓝色的眼眸顽皮地眨眨，一只手迅雷不及掩耳地捏捏他的鼻尖，作为报复，Steve深入头皮小小揪了下他的发根。
“嘿！”“嗷！”
手冷不丁被抓住，冰冷的手登时像掉入火山口，Bucky担心地盯着他：“你的手好冰，你觉得冷？”
Steve下意识想抽回来，他的体质一到冬天就成个小型移动冰窖，无论穿多少衣服也感觉不到暖，当然他也没多少衣服。他不愿意在冬天用手碰到任何人，因为人们都会被他冻到。但Bucky总是个例外，一年四季像只火热的小棕熊黏在他身上，冬季尤然。他想到这个就想笑：“我没事，Bucky。”
大腿上的Bucky没像平时把他的手按到脖子上取暖，而是更孩子气地用双掌包着捂在嘴边哈气，暖气呵在掌心有点痒，手背又被熨烫，时不时擦到柔软的唇，他的心脏恍惚一下子失去重力没着落地漂浮，手指忍不住蜷缩：“Buck！”
“嗯？”变浅变清的海水无辜地照着他，一层层海浪翻涌上来，Steve像明明知道站在岸上是安全却还是觉得要被大海淹没。倏忽一道亮光划过海浪，恍如飞鱼的轨迹：“我知道怎么让你暖起来了！”
Steve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到熟悉的狡黠和顽皮一闪而过，心里警铃大作，正想起身就被腰上作乱的巨痒击倒，缩在床上躲闪大笑：“哈哈哈……Bucky……停手……哈哈哈……Bucky……哈哈哈！”
他笑得快要喘不过气的时候，腰上的搔痒终于消失，Steve不知什么时候已仰躺在床上，全身懒洋洋地每根神经都放松舒展下来，一点也不想动弹。Bucky的床像软绵绵的棉花糖不断逼人下陷，Bucky一手撑在下方完全笼罩住他，一手轻柔揩过他眼角的泪水，笑弯了眼：“嗯，这下暖和多了。”
的确是暖和多了。Steve发现冻麻的手指都恢复灵活，融融的暖意随血管流通四肢八面，他难得觉得那么放松快乐，像没有沉疴旧疾，没有穷困潦倒，没有孤苦艰难，无忧无虑纯粹孩子的快乐。在他记事前依稀有的感觉，像所有一切都是好的，整个世界都爱着他。
惟一不同的是天空，他怔怔仰望，水波荡漾的海蓝色通透澄净，透过它望见的天色仿佛空境，深邃辽远又清灵明澈，含纳万物的一无所有，那是最初和最终的秘密，世界尽收眼底。
那个世界，只有他，站在中心。
他希望永远这样。
Bucky懒散地压在Steve身上扯着所有被子包裹住他们，他像棕熊抱孩子一样将Steve整个圈住，满意地睡懒觉。Steve突然热得像在沸腾，又无法脱身。
“咚！”
“咚咚！”
听着别人的心跳，却感觉自己的心脏在失重，重力完全被改变扯向不同的方向，于是整个世界的规则都被改变。他忽然打了个寒噤，被抱得更紧。鼻子搭在肩头，寒冽的气息缠绕他全身。
Steve第一次也是惟一一次想要完全拥有一样东西。
却在同一刻知道他绝不可能得到。
一个世界。
他难得那么快乐，却终若有所失。
四十八
Steve大多关于温暖的记忆，都和Bucky有关。甚至后者应该是温暖的来源，散步源源的热量。尤其在后来一起同居的时候。
但多年后回忆起来，Steve依然觉得13岁的那个下午是最纯粹暖和的。
那时他拥有什么，却不知道，所以他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失去，因为得到了什么都不知道。
Steve喜欢Bucky，一天比一天更喜欢。哦当然，谁会不喜欢布鲁克林小王子。
他们是朋友、兄弟、伙伴、家人，他当然喜欢Bucky。
那年Steve想他只是最喜欢Bucky而已。
那年Steve认为有Bucky的日子会越变越好，未来足以期待。
那年纽约下了场大雪，洋洋洒洒覆盖了整座城市，醒来窗外望去，天地皆白，干净寂寥。
四十九
今年圣诞节Rogers家依旧没有圣诞树，却收到了一堆圣诞礼物。
来自Barnes家全体：火红色的圣诞树围巾（Bucky得意地一圈圈围在Steve脖子上，是他用平时积蓄买的，Steve绝不会对Bucky承认它漂亮极了）、蓝色的驯鹿毛衣（Barnes夫人亲手编织，好看温暖得连妈妈都赞叹不已）、一本《西方现代美术鉴赏》（Barnes先生选的）、灰色的海盗帽（Anthony希望他能找到海盗继承人）、一张Bucky的照片（Rebecca装在满满的巧克力盒子里）、《致爱丽丝》的乐谱（下次去Bucky家Rosie希望弹给他听）、Jack的满月照片。还有Gladstone先生送的《人物素描大全》和《莫奈水彩》，妈妈送给他的是一个梦想已久的画架和几只素描专用的铅笔。这是他至今过得最快乐的圣诞节，礼拜日还可以跟Barnes家在教堂见面。
作为囊中羞涩的回赠，Steve送给母亲的是用一周时间悄悄画下的肖像画，妈妈喜欢极了，此后天天带在身边。送给Bobby老师的是老师要求的一幅风景画。送给Barnes一家的是花了一个月画的全家福，Bucky说他们全家十分高兴，想装裱在墙上被羞涩拒绝。送给Bucky的另外一幅风景素描，后者一直没看懂画的是什么，闹着要前者告诉他。
当然看不懂，画风景尤其是自然风景最好还是水彩形象生动，尤其是棱角较少变化不多的景物。
他画的是天空。
五十
1931年末的美国还算祥和，不知大洋彼岸的另一端大国，山河破碎，生灵涂炭，战火带着人类膨胀已久的阴谋和欲望轰开地狱之门，世界已开始哀嚎，而没有人聆听。
9月18日，日本开始侵略中国东北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