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尼岛之旅……O(∩_∩)O
六十七
Steve将更多的时间用在学习和绘画上，那样原本缺失Bucky的空闲都填满了。Bucky不在，他的记忆素描越加出色。他私下买了新的本子，专门只画一个人，那样在表面上就不用再画他。他想这只是喜欢，总不会变成爱。他只需要越少见Bucky，越疏远他，心里的感情就会减少。就像一道做错的数学题，或者一条拐错的路，只要努力更正，耐心等待，总有一天会变得正确，回到正轨，对所有人都不产生困扰，不搅来麻烦，不带来伤害。盛夏的蝉声燥热地厉害，世界像火炉一样被炙烤，他很多次握画笔的时候都不由恍惚，可回过神来，却不知道自己在晃神什么。只有一段一段的空白，流过时间的缝隙。
他绝不看自己画下的那些画。
明明每一根笔触每一道阴影都熟稔在心，闭上眼甚至可以画出一模一样的线条。可每幅成品在他眼里，都是另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不知是画里的人，还是画里的感情。绘画是为了展现，可他只为了封闭，连自己也不要看见。
Steve只是想，时间恒长，总有一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或许很久以后，他能平心静气地打开它们。
犹如瞬息万变的天空，总会归于阒静。
六十八
只要刻意避开Bucky，Steve能够整一星期不见他，除了打架的时候。但他们还是每周末一起回家，Bucky靠在他身边大声唠叨约会的事，他一边努力听着，一边所有内容都从耳边溜走，只有少年磁性沙哑的声音留下真实。
“……去科尼岛玩上一天，怎么样？”
他们要去科尼岛玩？Steve半反应过来地点点头：“好啊。”
“兄弟我就知道你会同意的！”Bucky兴奋地搂了下他的肩膀，Steve困惑的眨了好几下眼睛，他和Jessica约会干嘛要他同意？他很多时候实在不懂Bucky的思维。过几天这学期就结束了，他应该回去再认真复习，还要督促Bucky。
考完第一天。
“Steve！Steve！”
“嗯？Bucky？”
Bucky从上到下飞快扫他一眼，焦躁无奈地一把拉住他抱怨：“你怎么不换换衣服？算了，你一向是这样，公交车要来不及了，我们走！”
“啊？”什么公交车什么来不及？Steve稀里糊涂地就被拉走，一路席卷直到公交车上。
“Bucky，我们这是去哪？”Steve皱眉。
“科尼岛啊！”Bucky揪揪他的格子衬衫，“哥们，不是我说你，你的穿衣品味实在太差了，我应该早点到你家给你挑衣服的。你应该穿牛仔裤配……”
“等等！等等！”Steve都绕糊涂了，“我们去科尼岛？”
“是啊，不是老早约好的嘛！”Bucky鼓脸。
“我记得你不是约好和Jessica……”
“什么？”Bucky看上去比他还匪夷所思，“关Jess什么事？Edward叔叔那得来的两张科尼岛门票，我说考完一起去，你也答应了！”
原来那次是叫他？Steve懊悔地直想敲自己脑袋，叫你不认真听！这么匆忙出来，都忘了通知妈妈了：“我忘了通知我妈……”
Bucky迷惑地看着他：“Stevie，你到底在想什么呀？”他报复地捶了一拳，那家伙笑成一团：“放心吧，我早就和你母亲讲过了，她同意了。”
Steve松了口气，瞪一眼旁边笑得不停的家伙，心里莫名的气闷：“你为什么不约Jessica？”
“我为什么要约她？我想到的是你啊，这是兄弟聚会，”Bucky笑歪在他身上，Steve没好气推推，他才慢慢爬起来，认真地眨眨眼，“Steve，你最近有什么问题？”
“什么？”他耸耸肩，“我会有什么问题？”
“我说不上来，”Bucky歪头眯了眯眼，“我有这种感觉，除了周五回家我几乎就见不到你！”
“那是你有约会啊，”Steve拍拍他的肩膀，马上转移话题，“我说你怎么不约Jessica？”
“天哪！我只是想约你出来玩，”Bucky大叫，“看吧！你在刻意疏远我。”
竟然说中了！Steve一时心慌想说什么，却发现Bucky那张装委屈的脸上臻绿色的眼睛一点真实的难过，藏在他夸张的表情和声音里。他总是知道真实的Bucky，在各种各样的神情和言语里，在所有按捺的没说出的沉默里，Bucky永远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是多么坦率和直接，之于他就像变化的天色一目了然。这忽然像道电流蹿过他的脊背带来颤栗，那种平时感情下的针扎般的刺痛变得无比清晰，让他莫名有点愤怒和无力。
他绝不可能——他怎么能、怎么能成为伤害Bucky的人——拒绝这样的Bucky！没人能！他怎么能给他带来伤害、让他难过？！他倾尽全力克制自己隐藏自己，让自己不要变成一个可憎的傻瓜，破坏他的幸福生活。他只想看他开开心心的，做着布鲁克林的小王子，得到所有人的爱戴，全世界都绕着他。他怎么能、怎么会站在与之相反的对立面？
绝不！
Steve望了眼车窗外，无奈微笑：“没有，我绝不会那么做的。”他拉拉少年的衣角，“只是，Jessica不会不开心吗？她应该很想跟你去科尼岛玩。”
“可你不想跟我玩吗？”Bucky放松轻笑咧着嘴角，眼里重新闪现光芒，他翻了个白眼，前者大笑，“好吧，可我更想跟你在一起啊。”
这句话像是无心发出的咒语，一下就击中了他，整片心海剧烈翻腾，他忽然有些脱力的无奈。
Steve真不想承认，大部分时间，Bucky总是对的。
六十九
科尼岛的一天真是……精彩极了。
他们玩遍了所有刺激惊险的项目，Bucky一边兴奋地拉着他冲上云霄飞车，一边又认真看顾他死死抓住他的手。Steve反抓回去，又是期待又是激动，飞车开始运动，身边景物像被扭曲压缩在一条曲线上在身边飞驶，极速的压力狠狠压迫他身体的内部，他一边觉得五脏六腑都在被拉扯扭动，一边精神刺激地只想和身边的伙伴大喊大叫，但脆弱的身体叫不出声。到达顶点时，他恍惚觉得心脏都要跳出胸膛，而他离天空那么近，身体像一下子消失了毫无重量，和尘世毫无牵绊。
除了那双始终羁绊的手，紧得几乎让他忘记了它们的存在，但却像能陪他存在任何真实与虚空。
Bucky在那个时候笑着看他，头发凌乱，面部扭曲。
神采飞扬。
一下来Steve就晕得天旋地转，大吐特吐，蹲在垃圾桶边半天直不起身。Bucky一直在旁边拍背按摩，嘲笑了好一会儿。他好不容易歇口气恢复回来翻着白眼，还是忍不住和Bucky对视大笑。
为了玩遍所有项目，他们一路不停歇如两只结伴偷食的老鼠，哪里有空钻哪里。那天岛上人很多，大部分是家庭出行，父母都陪在身边，他们反而得到小孩们钦羡的目光。Bucky得意洋洋地对所有看见他们的人挑眉，神气活现地像微服私访的小王子，拉着他在自己的国度自由巡游。Steve都不知道有哪些项目都在哪里，反正只要跟着跑就好了，他就获得了全部，他们一直是这样的。
他们还帮了一对老人找路，抓住一个正在行窃的小偷，帮一户家庭找到他们走失的孩子，在买了充饥的热狗后只有3块钱的Bucky为了哄迷路的Dolores，在摊位上打枪射完了所有钱才赢得红发女孩喜欢的毛绒熊，还有女孩的欢呼尖叫和扑上来的亲吻，正好是她的父母找回来的时候。虽然最后他们没钱坐回程公交，但还是搭上好心人的便车顺利回布鲁克林。
整天惟一的缺憾是，他怎样才能阻止自己更喜欢Bucky一点，再多一点。
毫无办法。
七十
Steve记不清他们那天到底玩了哪些项目，都是怎样的经过和结果。他记得最清晰的是他们一直在傻乎乎笑，欢乐畅快，像所有这个年纪的孩子一样，像本应有的无忧无虑，像这是个平静安稳的年代，像没有任何烦恼和乌云笼罩，像整个世界都是乌托邦他们是童话里最容易获得幸福的普通人。快乐的笑容充斥那天的每个角落，细碎而真实。科尼岛在记忆里，甚至变成了欢乐和胜利的代名词。他们像赢得了很多，赢到了全世界！以至于多少年后，他在新的科尼岛茫然四顾，意识到自己失去什么，却只能觉得失去更多，还在失去，无法挽回。
他不再瘦小多病，不再贫穷无力，不再渺小脆弱，不再单纯无知。他获得了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一切，但仍在失去。他来到未来，而这个美好奇幻的未来只有他一个人。
时过境迁，面目全非，只有他是陌生怪异的，过时老旧的，不，更像是虚假的幻梦。他一无所有，空空如也。
他再没去过科尼岛。
七十一
晚上夜色纷繁，深沉的黑夜里有数百的迷人亮光遥遥闪烁，如一颗颗璀璨微小的钻石。在布鲁克林绝看不到这样的星空，太多工厂黑烟污染了大气，使天空再也不纯净。
Bucky撞了下身边伙伴的肩膀，得到莫名其妙的一瞥，又转了回去。他垂头微笑，有些疲倦。
他知道Steve这些天和他比较疏远，因为他有了Jessica就少了很多空闲。但他希望这个倔小子明白，这改变不了什么，不管他以后和谁结婚生子都不会改变他们之间的关系。他是他最好的朋友，永远都是，他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影响他们的亲密。他们是……Steve对他来说是惟一的，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
他们是一辈子的家人，即使以后各自组成家庭还是会互相守望。到老了还能坐在同一道门口的椅子上晒太阳，说得清对方脸上每一道皱纹。他们是要永远在一起的。
Bucky侧首望着他，忍不住想到下午买热狗的时候。追摊车追了半天，过了好几个弯道。等到他好不容易追上买到已经十几分钟过去了，他都有些记不清Steve在的地方，只能慢慢走慢慢想。
跟着记忆回到原点，金发少年就侧对着他站在人流如织的对面耐心等着，时不时东张西望，人群来来往往川流不息，一切都在变化，只有他坚定地站在那里，仿佛完全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阳光照在他的头发上恍若小提琴上划动音乐的琴弦，风吹动他的衣服和发丝，而他独独安静，不声不响，宛如古希腊流传百世的雕像，只有时间是他的铭文，刹那铸成永恒。
他焦躁浮动的心忽然宁静下来，恍惚听到细微的风声。仿佛百年过去，他们都白发苍苍，他仍在这里，而他终于回来，他们终将重逢，无论多么漫长的迷失和等待。
他望着Steve拉住粗心的路人捡回钱包里掉出来的钱，细白瘦弱的手指对着那些沾满尘埃的钱币，恍若圣迹。遭到误解和嫌弃时只是垂眼，纤密的长睫落下一片阴影，仿佛受伤的蝴蝶。他不由大喊：“Steve！”
Steve转身有些迷茫，然后微笑，蓝绿色的金斑星辰恒长久远，经历数万光年的漫长抵达，所有横来横去攒动的人流都成了他的背景，全宇宙没有声息。
Bucky想他会一直记得这一幕。
世界上有一个人，会一直那样等他，地老天荒，等待的姿势那么美好，美好到Bucky的世界为他改变。他再也不用担心会孤独一人，不用困扰会犯错迷失，不用害怕世界的危险冰冷。
他有Steve。
“真慢！”Steve接过热狗撇嘴。
“嗯。”Bucky伸手，把他拢聚的眉心痕点开。
“Bucky？”Steve无辜扭头。
就像现在这样。
他一手点在他轻易皱起的眉心，只有他能这么做，就像魔法一样：“快到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