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寂

The world is dark for everyone.Things are going much darker.

天色万千 (三)


二十


一个天使在人间能遭多少罪?他现在知道了。

Bucky一边狂冲一边怒吼:“滚开!”河边的人群鸟雀状分散。他混乱地扫视河面,找准那个不断冒出水花的地方一个“扑通”跳进去。

冬天的河水真冷啊,他的皮肉都似在刀锋上摩擦,冰块都似钻进了骨缝,全身上下像塞满了重甸甸的铁块将他往下拽,每个细胞、每块皮肤,都叫嚣着跟他作对。他尚且如此,那瘦弱的Steve会怎么样?

他不敢多想,努力伸展手脚往水花最深处游去。他必须救出他!没有别的结果!如果Steve不能露水,那他也没有必要上岸!

好不容易找到把人拖抱上地面,直哆嗦的男孩还把手中的东西固执交给伙伴:“救它……Bucky,先……救它!”

那是一只瘸腿小猫,形削骨瘦,棕色毛皮湿哒哒地覆盖全身,胸口几乎不见生命的起伏。

Bucky一面火的恨不得把手中的猫扔回水里,一面又为这只可怜的小东西焦急揪心,分裂矛盾地仿佛有团火在心里烧,恨不得把自己劈成两半。他捧着小猫不断呵气,一遍遍搓揉它湿透的后背和胸口,像对人救生一样按它的肚子和敲击它的胸膛,好一会儿终于听到它微弱的叫唤。

“好了,Steve,”Bucky把小猫放到地上,才发现自己的朋友冻得将近昏迷,原本白皙的皮肤成青紫色,呼吸急促地像一场赛跑,长长的睫毛是冬日凋零的蝴蝶,他几乎能感到那些微薄的生命力在流失。Bucky连忙把他抱进怀里大吼:“Steve!Steve!”

“Bu…cky……”间断的呼唤声哆哆嗦嗦从唇齿间磕碰出来,Steve勉强睁开眼睛,觉得身体还像镇在河底,水从每一寸肌肤里渗透进去,无尽的寒冷像要把他拖到更深更远的地方,Bucky的声音是惟一唤醒他的东西。

“你这个该死的小混蛋!”Bucky不停搓着他的身体对着他耳朵大声喊,一边将自己湿掉的上衣脱光把伙伴靠近胸膛企图靠体温温暖他,“他们是为了戏耍你才把猫丢进河里!干嘛为了救一只猫跳到水里?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你还对猫毛过敏该死的!”

耳朵听到的心跳纷乱慌张,一点也不像他平时的好友,Steve心底一阵愧疚,但原则问题不能错。他曲指微弱地捏着Bucky的手臂,努力严肃地板着脸:“Bucky,猫也是一条生命,每一条生命的价值都是平等珍贵的,都是需要我们去尊重珍惜的。”

James Barnes有时恨透了Steve Rogers该死的正确。他永远是正确的!就像宇宙中的不变星空或人类基础的道德准则,他就像中世纪肩负十大准则英勇献身的骑士,甚至是为了人类盗火创建文明的普罗米修斯,被宙斯诅咒夜夜让老鹰啄食内脏,他不能变成这样,绝对不能!

“Bucky!”全身还在不断打颤,蓝绿色透着金点的眼眸固执地盯着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那种执着将近信仰,“Buck,你知道的。”

凡入他国者,必受他之信。

所有生命都是需要尊重和维护的。

Steve永远不让出错,Steve永远维护正义。

那他只能必须永远跟从守护好他。

那是他的使命。

Bucky不由叹气:“我知道了。”他放下金发男孩拍拍自己的肩膀,还有余力微笑:“上来,我们回家。”

好红的天空。

太阳不知不觉落下,是浓艳炽烈带着血色的红,里面还融着深青色冷硬的蓝,像一块在火中燃烧的铁,云层都燃烧殆尽,只留下最明艳的余烬。

纯粹到浓烈的美,简直让人惊恐。

Steve在肩头看到Bucky怀里均匀呼吸的小猫,笑着无意识用脸颊蹭了蹭肩头,被自己的动作愣住,还是完全放松下来趴在并不宽厚却格外安心的背上。忽然开始贪念夏天的棉花糖,原本克制减灭的嗜好。

半年多的时间,他自持、冷静,竭尽全力想要保持最后一段距离,还是失败了。

他体弱多病,每过一年都是艰难侥幸,除了母亲,他不应该给任何人增添麻烦和负担,不应该让任何人照看他负责他的生死,深切进入他的生活,承担他的重难。

对于母亲是没有办法,他没得选择,但他至少可以选择不再麻烦其他人,不给别人造成困扰,不增加自己和别人的负担。

那样是正确的,对他、对旁人、对整个世界,都是正确的。

只是Bucky的出现是个意外。

他是错误,遇见他是错误的碎片。

这是Steve人生最大的错误,因为计划安排好的正确全部打乱。他的世界重组,天空大地星辰流云所有一切都绕着James Barnes更改,错误成了他的核心。

可Steve有什么办法,他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一个错误放弃抵抗。

他由着新乘客拿走船桨,看他强制性成为小舟的永久居民,和他共享自己的船。所有事都是错误的,而他不再动弹,甚至对这些错误心情愉悦,很久没有的放松敞开,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像是一切早在时间之前就注定好。

Steve没得选择。

因为在所有选择里,他只会选择这一个。

谓之为宿命。


二十一

这是Steve最难熬的冬天之一,以至于圣诞节也只存在他昏迷不醒的高烧里。落水引发了身上各种并发症,他几乎整日神志不清,不知道年月时日,经常是睁一会眼又闭上了,连窗外也来不及看。整个人像陷入炼狱的火海浮浮沉沉,不断地淹没又露面,明明热的要燃烧,骨子里却冷成了灰烬。

Saran尽量在他身边,拼命坚强还是哭红了双眼。Barnes家的孩子经常跑来让她回绝了,昏迷的病人不适宜见客,Steve也不会愿意见到朋友伤心急疯的样子,如果他还清醒,那场面会让她心碎。

天哪!都是她不好,都是她不好……如果生产时她能再强壮些有更多营养,Steve就不会一生下来就这么虚弱,都是她这个做母亲的错,都是她不好……

上帝啊!请救活她的孩子吧!请留下他!他还有很多事很长的路!请拿她的命换Steve的命吧!

Saran使劲捂住嘴压制喉咙的哭声,她立马转身下楼,像是生怕昏迷中的孩子也能听到担心。

与此同时,另一个虔诚善良的棕发男孩跪在空无一人的教堂祷告:“主啊,求你留下Steve,我愿把我的寿命分他一半,我的健康、我的平安都分他一半,让我分担他的苦难,承受他的重担,让我同负起他的十字架在你的面前得到你的怜悯,主啊!”

Steve一直在和疾病搏斗,以往战斗都像是身体本能,久病自然就竭尽全力抗争,知道不反抗就没活路。这次他反而多了些活着的渴望和眷恋,他想念家里暗黄的墙壁,想念桌上的画本,想念母亲的眼神,想念永不重复的天空,想念……某个大笑向他伸手的深发男孩。

不知什么时候,Steve的烧才退下去,当他疲倦地睁开眼,已经是黑夜。整个房间寂静无声,只有远处零丁的声响。母亲已经靠着椅子睡着了,有对面浅白的灯光照在她身上,宁静安详,劳累不堪,恍若天使。他鼻头一阵酸涩,忽然就眼眶模糊。

白光被遮了一道,他缓缓转向窗外,一道黑影半趴在窗上,头顶冰月,全身被黑暗笼罩,落下大致的轮廓,他看不清脸庞,但他知道是谁。

现在是什么时候?他怎么会在这?他怎么来的?是今晚刚来还是夜夜如此?一堆问号尽责冒出又被浆糊般的脑子搅成一团。他什么都不愿想,只是呆呆地望着,无比心安沉静,像本来如是又像是得到了最好的一切,昏沉沉睡去。

那一刻,Steve只是明白,今生今世他都会记得这一幕,记得这个人,他会原谅这个人对他做的任何事。

Bucky亦是。


二十二

Bucky小心地挪动身体,费力保持不掉下去地让光亮一点点透露到房间,支撑的手臂虽然酸痛得有点发麻,但他撑得住。

水银般的清光淡淡撒在床上,深金色的头发全融化成一片银霜,有着原始的纯真和清澈。细密合拢的睫毛是单薄的蝶翼,在透明易碎的脸上垂下纤长的阴影。笔直挺秀的鼻梁下,绯红丰盈的嘴唇吟唱了玫瑰的一生。他该如一首简短而优美的诗歌,一声清浅而永恒的叹息。

他的天使。

评论(5)
热度(16)

© 热寂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