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空格弄的好累……才发现自己发的好多，那么多空格……今天开始慢慢发……
十
Steve没想到他和Bucky就成了朋友。
因是邻居的缘故，只要是没事的日子，Bucky几乎天天跑来看他。生病导致Steve六年小学像上了一半，躺在床上，连串的敲门声忙不迭地响起，仿佛根本等不及。
妈妈还在上班，他皱皱眉，从床上慢慢爬起来费力地一节节下楼梯。一般急促的敲门声总会带给人焦躁感，可Steve听的出是谁，那种敲门声反而带来童话里小鹿敲门的画面，让他忍不住想笑，没法生气。
“嗨，Bucky。”他开了半扇门没有请朋友进屋的打算，毕竟他还在生病不方便招待客人，尽管某人已经来一个多月了，“我今天不舒服所以……”
“Steve！”Bucky灵活一跻身就从半扇门里钻进来，要命，就知道拦不住他。应该直接不开门的！“你生病了。”
他昏昏点头：“是啊……”所以你就快点回家让我……
“我来照顾你，天哪！你的额头这么烫！”一只手飞快贴上来，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握住肩膀往楼上走，“你应该马上上床休息。”
“Bucky、Bucky！”一直被推到楼梯口，Steve反抗转身，“你回家吧，不用照顾我，我只要睡觉就没事了。”
“丢下生病的朋友可不是我会做的事！”棕发男孩很有气势地反驳回来，随即眨巴着小鹿一样清澈的眼睛，有些委屈地撒娇，“我都一个星期没看见你了，Steve。”
Steve无言地张张嘴，他从没想到自己一个星期的缺席会对别人产生那么大的影响，从没有人告诉过他。他之于学校、旁人，都像个隐形人或刺猬头。他从没有朋友，从没想过朋友原来一个星期不见是这么重要的事。心里一阵暖和的同时带着生病的焦躁，不耐烦地挥挥手。
“拜托！”他的手臂被抓住，“你总不会比Rebecca还难照顾吧！要知道她只有9岁。”
Steve轻笑，一些负面情绪似随着笑声流走了。Bucky再接再厉：“我看你睡下就走。”
“好吧。”他同意，扶着楼梯一节节慢慢爬，还好Bucky没有像他快要碎了样扶着他，也没有用担忧的目光看着他。他只是跟着他同样慢节奏地上楼梯，大声说着学校的琐事。
重新躺回被窝里，Steve喝干递来的水，盖好被子无声地用眼神催促Bucky，可后者显然没这个眼力见或者视而不见，兴致勃勃道：“我念书给你听吧，你喜欢什么书？”
“Bucky！”Steve哭笑不得，他五岁起就不需要听睡前故事了。Bucky眨眨眼笑道：“Rebecca听了我的故事都会睡着。”
“你讲故事给Rebecca听？”Steve深笑，他简直可以想象出那个画面，十三岁的男孩坐在床头趣味十足地念着故事，小小的女孩安然庇护在他的阴影下，甜美地进入另一个梦乡。
Bucky骄傲地翘鼻子，那是种身为兄长对幼小有所成就才能有的骄傲感，如志得意满护崽的小鹿，Steve恨不得伸手捏他的鼻子：“Rebecca可喜欢我的故事了！妈妈都比不上我。”他热切靠过来，眼神闪闪发亮，是阳光照射下的碧绿色湖水，令人头晕目眩：“我讲给你听吧，你很快就能睡个好觉。”
而Steve无法拒绝。
那天听了什么故事，Steve始终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没有那么快睡着，一直倚在床头笑，好像前十年空缺的笑容都今天补全。偶尔说了什么，也记不清了。时光都成褪色的剪影一掠而过，愉悦始终存在，更多的，是河水般缓缓流淌的宁静祥和。他乘着小舟坐在其中，生命水流险恶湍急，总有掀船的危险，摇摇欲坠岌岌可危，孤身一人从来如是，不曾指望也没有太大期待。突然有一天舟中多出一名乘客，于是整个人生开始彻底改变，并且再也不复如前。
他是怎样接受他上船的呢？他已经记不清了，后来Steve只能用一个简单到乏陈可善的理由来定义。
因为那是Bucky。
他最后记得的是睡着前的天空，太阳快要落山，金碧辉煌，巨大的椭圆仿佛流金的大钟，过去和未来都记录在斑斓华彩的云霞中，灿烂地要烧尽一天的光阴。
“你的金发就像这样的天空。”Steve隐约觉得自己的头发被摸了几下，赞叹遥远如隔天际。
才不是呢。他想出声反驳，却更沉地坠入梦乡。
很久没有的好眠。
十一
Bucky深深地笑着，面前的人已经睡着，均匀的呼吸是房间里惟一的声息。
能够为病中的朋友做事真是再好不过，尽管他无比清晰知道他无法代替对方的痛苦，起码能够有所缓解。
窗外天色宏伟壮丽，恍若圣殿，在这样的光芒照耀下，Steve就像下凡的天使，金发碧眼，翅膀收敛，圣洁的流光依次淌过他的眉梢、鼻尖、嘴角，皮肤透明地隐隐要被光芒收回天上。
Bucky忽然一阵心慌，弯腰轻抚开刘海，像无数次对妹妹做的那样亲吻额头。好啦，这样他就不会消失被上帝收走啦。
他知道Steve要是醒着绝对不会允许他这样做的，不过，反正他睡着了。Bucky轻声道：“晚安，Steve。”
十二
我嘱咐你们。
不要惊动，不要叫醒我所亲爱的。
等他自己情愿。
——《圣经 雅歌》
十三
放学回家，Bucky勾着Steve的肩膀。
“今天我到你家做作业吧，”Barnes理直气壮道，“我有很多问题不会。”
你哪里不会？Steve简直又想笑又叹气，谁才是读完整六年小学的人？不会什么不会！
他正想说话，身边飘来一阵呛鼻的烟味，接着整个喉管就像变成抽气管，空气一点一点剥离出去。
“Steve！Steve！”
没事，只是哮喘而已，他想这样安慰Bucky，胸口却一阵阵发紧，那些烟味如爪子钻进胸口一把把乱揪所有器官，他听见一阵恐怖的呼啸，像是峡谷裂缝的风声，然后他才想起那是自己的喘息。
“Steve！该死的！我该怎么帮你！”
他指指自己的背包，Bucky飓风似的把书包拽下来翻腾出呼吸器塞在他手上，他努力深呼吸平复下来，Bucky始终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目光强烈炽烈，仿佛除了这个哮喘的小子世上再无他物。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也屏住了呼吸。
Steve终于平复好呼吸，Bucky把书包一提递给他若无其事扭头：“走吧。”
Steve却看见一闪而过红透的眼眶。
他张张嘴，心里忽然一阵酸涩和温暖，它们来得那样汹涌以至于要把他淹没。
那天的天色意外青蓝，几年不见，浓郁苍凉，深沉地像清可见底的湖水里的水草。
那天起Bucky开始认真了解Steve的所有病历和禁忌，他平静镇定地让人无法拒绝，连Steve的妈妈也没法。
Steve有些苦恼和困惑地对着舟中的乘客。
他致力于不给任何人麻烦，不增加任何人的负担，对妈妈他都有所愧疚和抱歉，可这个人，他没有了赶他下船的想法，可也没想让出划船的掌舵权。
他应该只是暂留船上啊，为什么要掌握那么多？
Steve握紧船桨，却感觉舟上的乘客想要了解船体，天天观察行驶方向，船速水流。
他无力阻挡。
十四
Barnes家祖训。
紧握手中的珍宝，并为之守护和奋斗。
忠诚不屈。
十五
新转学来的Bucky和Steve读同一班级，他才刚到学校没多久，就成了全校最受欢迎的男孩。女孩们讨论的话题都是他，男孩们都乐意与他做朋友。
但所有人都想不通，这个最讨人喜欢的男孩在介绍朋友时为什么一把搂住校园有名的“病鬼刺猬头”说Steve Rogers是他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寓意排第一的，最重要的，最不可取代的。
贯此一生都是。
十六
深秋难得的晴天，亮蓝色的天空像是浅得能照人面的镜子，大朵大朵绵软茸松的白絮懒懒地在上面飘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拉着旁边的鸟群共同前行，沁凉的微风拂走毛孔处的薄汗，带来深层洗涤般的清爽。
热闹的棒球操场边，一个僻静的角落坐着一个金发男孩，阳光在他的发丝上流转黄金一般的色彩，简直让人想起了无人看守的宝藏，孤零零地等待发现。
Steve抬头赞叹地瞟了眼天空，重新专注到自己的本子上，想要将正在蹦走的球体画得再逼真点。
“Steve！”
棒球中场休息，Steve把缺少人物的画本反面扣起来招呼：“嗨，Bucky。”
“你在画什么？为什么总不肯给我看？你还拿不拿我当朋友了？”棕发男孩由下往上看他，鼓着腮帮子有些委屈，Steve不得不说这种和撒娇状态的Bucky是他最难以拒绝的，这不是犯规吗？他叹口气解释：“当然不是的，Bucky……”
还没说完，得到关键字的男孩一秒变脸眉开眼笑，掩耳不及迅雷地将膝盖上的画本抽走：“那就给我看啦！”
Steve瞠目结舌来不及反应，他就知道会变成这样！
画本“唰唰”翻页，Steve不能回到过去，只能等待结果。
深发男孩翻了许久，重新抬头的目光满是欣赏赞叹：“真是太美了，Steve！”
后者连忙摇头，他不接受这结论。虽然希望而且得到肯定的感觉很好，但他还是有自知之明。没有学过专业绘画连基本根基都没有的画图怎么会是好看的？他也不是什么毕加索之类的天才。连他自己有时都看不下去，即使得到过妈妈的鼓励也不轻易把画拿给她看。他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做到哪里，绝不接受安慰的赞扬，甚至太过了显得有些虚伪，虽然他知道这样想Bucky是不对的：“不，Bucky，这分明不好看。”
Steve严肃板脸，一把将本子夺回来准备离开，却被按住肩膀固定原地：“嘿！嘿！伙计，听我说好吗？”
眼前顽皮的男孩难得认真，湖绿色的眼眸层层荡漾，像是要把人的灵魂拖拽进去：“我说的是真的。你别动，听我说。像画画写诗这种，都是要发现本质。画画犹然，因为这是最具体最直接发现事物的事。我说这太美了，是因为你能够发现身边事物的美并记录下来。这就是最美的。”
Bucky皱鼻子笑了笑：“你画的是不怎么像，但我已经看到每件事物的实质，它就种植在你的画面里。至于旁枝末节边边角角，那都是次要的。Steve，你抓住了它们的核心，这才是画画的美。”
Steve愣在原地，所有关于绘画的知识忽然翻天覆地不复如初，什么都改变而什么都是好的，他几乎听到自己肋骨间的心跳，一下一下恍若新生。
“你画的已经比较像啦，只是缺少更多具体的观察和把握，”Bucky指着最新一页的棒球评价，“我应该把棒球拿给你看的，不过你画的是正在飞行的棒球，好吧。”他翻了翻本子：“你开始是画的有够丑的，哈哈！不过越画越有型啦！在进步嘛，Stevie！”他闪着眼眸笑，“怎么？你以为我刚才是敷衍同情你吗？还是奉承欺骗你？别傻了，我永远不会对你那么做的，我说的都是真话。”
Steve确定，这是他在绘画上听过最动听的鼓励。此后经年，他在咖啡厅里随意涂鸦，得到一位著名漫画家兼编辑的赏识，想与他邀约。他感到受宠若惊的同时，心底一阵淡淡的怅惘，犹如水面之上的涟漪，久久、久久不散。
他再没听过那么美的话。简直是美术史上的情话，讲给梵高听说不定能再生数年的向日葵。
Steve象征性地回句“别叫我Stevie，”得到头顶上作乱的手，而他难得不想反抗，觉得前所未有的理解和亲昵，那和他平时得到的玩闹不一样。同样温暖，这个却像一阵微风轻抚心底。
而他丝毫不知，自己惬意地眯着眼睛翘唇，仿佛养熟了的猫享受着爱抚，Bucky怀疑去挠他下巴是不是还能听到连串的呼噜声。哈，这绝对不能让这个倔小子知道。他懒懒地舒展身体坐下来：“那你更喜欢哪种，素描、油画还是水彩？你最想画什么，Steve？”
他笑着看Bucky，清亮明澈的瞳孔在阳光照射下变成了干净的深蓝色，和此时的天空交相辉映，他想Bucky知不知道自己的眼睛会变色。怎么有人的眼睛会有千变万化的美丽？
心愿突然就改变。
“素描，”他坐在好朋友的旁边，肩挨着肩，互相依靠互有倚仗，宛如圣殿的两根柏香木，“我想画人物。”
“哈！那我一定要当你的第一个画画模特！”肩膀被友好撞了下。
他心里默应，同样撞了回去，眉眼是不自知的温柔与纵容：“Punk！”
“Jerk！”
他们俩简单坐着吹着风，尽情地聊天说地，Steve偶尔望望天空，密长的睫毛如蝶翼颤抖。
年少轻狂，幸福时光。
十七
天空。
他最初的祈愿是天空。
日复一日地困在病躯，终日呆在房子里，生命颠簸在无数险境，最能慰藉心灵的，就是窗外的一方天色。
那象征着他不能有的广袤自由，象征着变化多端的丰富色彩，象征着许多他想有而不能得到的东西，象征着这世间的美好，象征着希望和未来。
很多次他病得昏昏沉沉，在水深火热里步步沉溺，就是望着窗外的天空才坚持了下来。
那是他对生活的所有期待和向往。
他最想的是描绘出心中的一方天空，蓝的刚刚好，一如他期望的样子，一如它该有的样子。
只是有人的眼就是天空，有天空烙印下的魂魄，有他想要的所有颜色和变化。他在看到的那刻惊心动魄，突然就心悦诚服心平气和别无所求。
那是他见过最美的天空，他不需要其它，也不用其它。
他只想画出那人眼中的波澜。
那就是他的天空。
十八
Bucky Barnes是Steve Rogers一生最好的挚友。不仅曾是他惟一的朋友，也不仅是前者提供的数不清的帮助。
他能够契入Steve的灵魂深处，因为他最真实。
他能看清Steve最想要最需要的，而且总能给他，因为他就有。他坦然面对Steve的真实，接受理解他的一切，不夸大不矫饰，不虚妄不癫狂，然后从中发现更好的一面，Steve之前从未想到不能发觉的一面。
他也对Steve坦然自己的真实，好的坏的，有的没有的，都鲜活地诠释着他的存在。Bucky是他没有的更好的一面，最适合他的一面。Steve从未想过有个人会与他如此合适，像两滴相同的水珠自然地汇聚到一起，像空缺的部分终有一天呼出圆满的旋律，像是出生以前就存在直到彼此出现才展现的最深的羁绊。
他从没有过这样的朋友，而他知道自己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朋友。
十九
James Barnes第一次领悟到美的真谛，是在年少一本简陋的画本上。
他第一次知道世间万物都有美的基础和核心，就是它们的真实，因为真实即美。它们附带着人类的意愿和感情，重现形体和内在，那是他终生倾羡所不能够的。
他笑眯眯地望着Steve，随即朝向天空，始终没有告诉任何人。
前者才是这世上最美的存在。
他连自己也没告诉，一切就像他心中微小空茫的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