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寂

The world is dark for everyone.Things are going much darker.

天色万千(六)

巴基哥哥第一次生日和生日礼物🎁



三十


晚饭前如果没有Jack带着满身庭院花香扑向他,第一次到朋友家的做客经历可称得上完美。


世事无完美,是人生常理。


Steve对花粉过敏造成的急性支气管炎吓坏了所有人,Barnes先生马上开车送他去医院,Bucky紧随上车,一路上攥着他的手。明明用力到骨节发白,Steve却不觉得疼痛,他望着好友懊恼僵硬的表情,明亮的眼眸被自责黯淡成灰,一点光亮都没有了。他将另一只手盖住他的朋友:“这不是你的错,Bucky。”


男孩侧脸坚硬的弧度像要划破一切。


“Buck!”他用力抓住。


“Steve!”猛地被拥进一个怀抱,为了猫毛过敏的他午饭后就洗了澡换了衣服,身上带有久远的柠檬肥皂香和淡淡的特别气息,有种冬天的寒冽清爽,是他熟悉的味道。慌乱愧疚的声音不断重复:“天哪!我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


“Bucky!”Steve忍不住打断他,稍稍严肃,“你再这么想我就再也不去你家了。”


身体被拉开,他看见惶恐霎时充满灰绿色的天空,后悔的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他不是认真的!他伸手摸摸Bucky的头弯唇微笑,如上午男孩安抚小猫的头顶那样,是他永远不能碰触的鲜活生命,如他不可能欣赏花朵的美丽芬芳:“一切都会没事的,Bucky。这不是你们的错,今天我过的很开心,所有事都好极了。只是,不要带花来看我。”


男孩咧嘴笑着,天空活过来云彩都在流动,蓝的是他的魂魄:“那真是遗憾。” 


Steve进医院前仰头望了眼天空。 

天色暗蓝灰淡,要天黑了。 



三十一


Steve没能赶上第一个也是惟一一个朋友的生日。


他无意识观察着千篇一律的病房,熟悉地甚至没有强烈的憎恶,只有长长的根深蒂固的疲倦。像是天天出现在海浪的泡沫,太过平常以致都失去鲜活的感情和应知。所以他不喜欢白色,藏在心里,如同许多不曾说出口内敛心底的事。


今天气管感觉舒畅多了,呼吸的空气如细细崴崴的树枝,脆弱细腻,吞咽方便多了。等过大半个白天直到黄昏降临,无数灿烂金线留恋地挂满房间,往常这个时候定会报道像准点报时的男孩没有出现,天色都不再吸引,Steve有些急躁问经过的护士:“请问今天几号?”


“3月15号。”认识的卷发护士微笑回答。


很耳熟的日期……Steve闭一会思索,猛然睁开:Bucky的生日!今天是Bucky的生日!社区厨艺大赛那天他还答应过要参加他的生日聚会的。他还想好要送他什么礼物,他原本是想……


Steve缓缓举起没吊针的苍白瘦弱的右手,像根丑陋病态的树枝,孱弱无力,没有一丝好看的地方。又能期望创造什么美好?


他忘了原本设想好的礼物,不过鉴于现状,也无关要紧。


Bucky的生日聚会,自然不需要一个病秧子搅局扰兴。那是布鲁克林的小王子,一切应该都是耀眼欢乐的,健健康康的。所有围绕在他身边的都是美好的事物,每个人都闪闪发亮,而棕发男孩应该是众星捧月的那一个。Bucky那么讨人喜欢,没有人不喜欢他,不是因为他知道怎样讨人欢心,而是他身上只有让人喜欢的东西。


只是没能送出祝福,真的很可惜啊。Steve望向窗外,徐徐下降的太阳彰显在一片云层中,光芒针扎般刺目,越努力想要看清只能越眯紧眼睛,反而越无法描绘整体。


没能及时说一声“生日快乐,”感谢这一天你在这个世上降临宛如奇迹,感激能够与你的生命有所交集,然后所有的一切都开始与众不同。在一片空白画纸上,两条不同的线条要多幸运才能在毫无巧合下交叉重叠?


画满一整本的Steve知道,概率应该是零。 



天色完全黑了,妈妈也应该快下班来找他了。Steve想要提起精神装得高兴点,只是唇角始终倦怠弯起。旁边病床的喧闹声格外嘈杂,从来没这么放大过。他想要听清在讲什么又自然放弃,努力屏蔽掉所有声音。


“砰——Steve!”


Steve霍然抬头,今天生日聚会的主角跑过半个城市,松松垮垮黑亮的西装,扯着打结的领带,汗水凌乱的头发好看得一塌糊涂。他一直知道Bucky是英俊的,五官每一寸都如树芽蕴育着美丽,可现在他清晰看见那些神彩发芽般成长起来,笔挺的身姿如一棵小白桦树,已经不再是好看,而是凌厉的俊美,那种美几乎把人割伤。他的脑子一时搅糊,半天才反应过来:“Bucky!”


不在参加生日聚会跑这里来做什么?!


棕发男孩径直走来一手撑在病床上俯身,呼吸还没调匀,开口有些嘶声:“今天是我的生日。”


“嗯,”Steve点点头,感受他温暖活力的气息不由弯出今天第一个笑容:“生日快乐!”


一只手掌摊开伸出:“我来要我的礼物。”


Steve有些羞赧:“我……”


“我只要一样礼物,只有你才给得起。”明明是讨要礼物的人,灰蓝色眼眸却满是迫切的诚恳,仿佛能看到真心的形状,没有人会不心软。Steve抿了抿唇:“是什么?”


“快点好起来,”汗湿温暖的手抓住自己空着的右手,Steve才发现自己是那么冰冷,而他下意识抽手想脱离那片温暖免得Bucky被自己冻到降温,但抽不动,“不管生什么病,不管身体怎么样,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尽快好起来,长长久久地在我身边。”


“你要健康快乐地活着,一直活着,你不许比我先走!不许离开我!你听到了吗?”


小鹿般的眼眸泛起了水雾,Steve忽然觉得自责和心痛,没有人该让Bucky露出这样的表情,没有人该让他这么难过。冰冷的手指渐渐回温,他笑道:“这好像不止一个要求。”


“它就是!”Bucky低头靠近,嗓音有些陌生的哽咽:“答应我(Promise me),Steve。”


除了母亲,从没有人以自己的福利要求他生存的必要。每次生病都是场自杀八百损敌一千的惨烈战役,每多一岁在母亲看来都是天赐的恩典和侥幸,他一直努力奋斗,可从来没贪求太多,从来不能,怕是奢求。他一直只想基于反抗的本能和母亲的期望活着,从没想更多更好更久的未来,从不想,就可以不渴望。


这只是一句承诺,承诺从来无用,如无心坚守。他们都只是暂时的,人命只是须臾,千百年间,从没有人长生不老屹立时间长河,不朽的只有无数的星辰和亘古的天空。


可这一刻Bucky让他想到永恒。


如果陪他到时间尽头对是永恒。


如果这对于Bucky来说就是永恒。


他由衷应诺:“我答应。(I promise)” 



三十二


一语成谶。


很多年后,Steve渐渐浸入漫长冰海,犹如坠入天空。那是他最接近永恒的时候。


那是他以为。


三十三


住了一个月的医院,出院都是五月,气候不冷不暖,正是最舒服的时候。偶尔泛青翠色的蓝天,是种说不出来也无法描绘的色彩。快要小学毕业了,Steve听着历史课,难得出神望着窗外的操场。尽管是学校的孤僻刺头,可这所学校也不是没有美好的回忆。


手上扔来个小纸团,他回神拆开,熟悉张扬的字体流畅欲透出纸背。他向后扭头,Bucky果然对他挤眉弄眼,他抑制不住地轻笑。


摊开课本下的画本,他又一遍描绘线条,同一张脸庞一页页愈加清晰,除了眼睛。 



三十四


很快迎来暑假,炎热的天气促使身上每个毛孔都在出汗,澄蓝如洗的天色倒是Steve喜欢的天空,连云朵也没有,仿佛洗净尘垢的生光琉璃。他舒展双腿靠坐在树下,Bucky只穿着泳裤招呼:“真的不下来?我来教你,你总不会想当一辈子旱鸭子吧。”


“下次吧。”Steve盯着碧波粼粼的河面,尽量阻止自己回想到上次溺水的经历。


Bucky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爽快直冲水面。水花四溅,矫健灵动的身姿恍若游鱼,仿佛有闪亮透明的鳞片闪耀,蹦溅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色彩虹。Bucky也许是人鱼吧?深海来的人鱼王子,来到陆地……不对不对,那Barnes一家都是人鱼?他们还那么喜欢吃鱼?Steve暗暗发笑,他明明五岁就不看童话故事了,第十次送到医院抢救的时候。


他静静望着,偶有清风,空气飒爽,阳光透过枝叶的零丁暖而不烈,晒在身上像刺进皮肤底下每一条血管和每一根骨头,Steve不知不觉睡着了,耳边是清凉的水声和沙沙缠绵的树叶声。 


一觉无梦,醒来时树叶声仍不止,Steve恍惚想起Rosie哼过的一首歌谣。他向右扭头,好朋友就在身边,带着冬天般寒冽的气味,枕着脑袋安详睡着,鲜红的嘴角还挂着一抹笑容,天真顽皮,微小的水珠润湿长长的睫毛,伊甸园的树木落下静谧的阴影,天国的繁华和荣耀都不经意展现。


他画过千百遍的容颜,每一点变化纤毫可现,他的指尖突然有电流火花蹿动,全身却像石化僵住,连呼吸也减小降低到自己听不见,只有对方均匀节奏的呼吸声一点点敲击他的心脏。


时间忽然变得很慢很长,他从这瞬息光阴里窥视到永恒,令他心碎。


之前的所有岁月,仿佛只为等这一刻,生命才有了真正的意义。


人不可得见神迹,凡真正亲吻缪斯者皆成无明,即使伟大如梅林也要付出魔法的代价。


不知过了多久,Bucky忽然动了动,Steve几乎跳起来。熟睡的男孩不安地皱着眉,Steve立马捡起树枝在松软的泥土上尽情移动,手和思想合作空前一致。


头发、下巴、额头、鼻翼、眉毛、眼睛……


赶在眼帘睁开之前,Steve用石头将刚完成的一切搅烂。 

他醒来。 


“Steve?”浓重睡意从沙哑含糊的声音里泄露。


“一起游泳吧,”他一脚不停地蹭着泥土,顺便把衣服脱掉堆在脚边,“我想现在就开始学。”


有赖床习惯的男孩慵懒起身,仿佛休息够的小猎豹,柔韧青涩的线条青春洋溢,美得惊人。他伸出的手臂,如同初见时飞翔的洁白羽翼,笑着一把抓住他。


他明明是有所依托,却像坠入虚空。 



三十五


在沉睡的眼睑中,镌刻清醒的双眸。


那是Steve第一次成功画出完整的人物肖像,甚至往后无数张同样人物的素描,他都觉得和第一张不一样,无法匹敌。 

时隔多年,他已经回想不起那副泥土上的肖像,只有那种感觉。


不在任何方面,只在于第一次画出的眼睛。


他始终不知道为什么,就像他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瞬间选择销毁梦寐以求的东西,不让人知道,甚至不让他看到,谜底伴随被顷刻摧毁的画恒久沉睡在时间尽头。只有怅然若失的空白存在心里某个角落,不起眼,隐秘,难以出现。 

却永远存在。 



三十六


你微微地笑着,不同我说什么话,


而我觉得,为了这个,


我已经等待很久了。


——泰戈尔《飞鸟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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