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寂

The world is dark for everyone.Things are going much darker.

黄昏 叛逆的鲁鲁修同人

你知道吗?黄昏,是死掉的太阳。

 

公历2102年7月,光明纪年100年。

“老奶奶,你可走稳当啊。”“放心,不会有事的。”宽敞整洁的大路上,修道院的小修女站在门口拼命挥着手,白净的脸上有掩不住的担忧和关切,眼中年迈的身影越行越远,头顶的朝阳缓缓升起,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她转过身,屈膝跪倒在地低首道:“陛下。”

身前的青年大概十六七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轮廓分明的俊美容颜下有与生俱来的优雅与尊贵,一双瑰丽的紫红色瞳孔世所罕见。他垂了垂眼睑旋身,礼服掀起翩飞的衣袂:“里面谈。”

 

“老奶奶早!”

“老奶奶早啊!今天又这么早起来!”

“老奶奶身体健康!吃了早饭没有?”

驶着轮椅的平凡老人很受欢迎,和一路经过的人们打招呼打得应接不暇。古老还偏带少女风的粉红色轮椅,样式实在老化了,还是几十年前快成古董的机械手动模式。穿着朴素的粉紫色长裙,外貌因时光侵蚀而衰老不已,她本身却似乎有着非凡的气质,几乎不能用任何一个具体的形容词去概括,只能让人觉得凑近她便会温柔、宁静、友好起来,甚至忽略外表的沧桑衰老。老人笑着眯成缝的眼睛里隐约可现一点紫色,轮椅匀速得向前进。

 

“报告!女皇陛下已经过茶厅,正准备拐向石町路。”

“明白!你与3号准备接班,石町路注意!”

“是!”“是!”“是!”

修道院后院,陈旧堆废的仓库里,俨然变成了国家一级的监控调动室。墙壁上足足有上千个镜头在放映画面,上百人多有空闲却不敢懈怠,只盯着各种各样的画面。控制室主位,便装的少年皇帝架着腿坐着,凝视着其中一个老妇人正在前行的镜头,出声道:“女皇陛下这些天一直都这样吗?”

“是,来到的这几天早上天天如此,去附近麦麦小吃店吃早餐,没有错过。”小修女在一旁恭敬得低头回答。

“那你知道女皇陛下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来到这里?”皇帝双手闲闲交叉抵在胸前,心无旁骛目光专注,也不在乎有没有回答,低声琢磨道,“皇曾祖母,你为什么要到这儿来?你想要什么?”

 

来来往往的街道直到轮椅彻底不见,就三两个四五个聚成堆小声嘀咕,言谈动作透着崇拜、不解、兴奋、畏惧等复杂情绪。

“刚才那个原来是女皇陛下呀!”

“是啊,这么多天亏得昨天才知道!”

“和女皇陛下面对面,激动死我了!哦,我不能呼吸了,快……”

“这辈子有生之年竟然能见到女皇陛下,我死而无憾了!”

“原来女皇陛下长这样啊!”

“……”

 

布里塔尼亚王国,万年历史里,以女子之身登上王座君临天下的皇帝只有一个,那就是第100任皇帝娜娜莉•V•不列颠。她开启了整片大陆的新历程,打开了布里塔尼亚帝国繁盛的开端。从她统治的时期延至后七十代,是大陆及王国的历史上最和平昌盛的世纪。世人为了纪念这段绝无仅有的繁华盛世,重定年号为“光明”,史称“光明纪年”,她本人则被尊为“光明女皇。”

光明女皇,史学公认“最完美的皇帝,”没有之一。她的执政创造了最接近想象中才有的乌托邦世界。贫富差距缩减到不可思议的十倍之内,各地没有出现大性叛乱,社会制度、福利保障、公共基础设施、战后伤亡等社会性保障是世界最好的,政治清明,经济繁荣,人们安居乐业,甚至带动了全世界的和谐进程。她所在的时期是历史上最和平稳定繁华的时期。

世人都见识过鲁鲁修•V•不列颠绝对力量的强大,从没想象过那个残疾柔弱的女子绝对智慧的统治。

自她执政的辉煌八十五载,布里塔尼亚王国占世界六分之一版图,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繁华、和平的国家。

她传奇的一生也为人们津津乐道。

公历2019年,光明纪年第一年,第九十九任皇帝逝世,娜娜莉•V•不列颠继任第一百任皇帝。

公历2021年,邻国向女皇提婚,遭到拒绝。

公历2024年,邻国以拒婚受辱之名发动英伦之战,历时一个月,胜,让世人第一次见识到了女皇惊采绝艳的军事才能。

公历2030年,女皇定《布里塔尼亚王国宪法》,定万世基业。

公历2041年,邻国联盟边境欧洲十余个国家讨伐布里塔尼亚,女皇驾驶轮椅亲赴前线指挥,战争历时三年,大获全胜。布里塔尼亚吞并战败国,版图扩张,国土面积占世界第一。

公历2045年,布里塔尼亚王国叛臣二皇子修奈泽尔率五分之一旧属叛逃远渡欧洲,建不列颠王国与之对立。女皇实行七年海上征战,胜,确认海上霸主地位。

公历2054年,布里塔尼亚王国被超合众国公认为面积最大、人民生活幸福指数最高的国家。

公历2062年,布里塔尼亚举国隆重庆祝女皇六十岁大寿,将10月30日定为国寿日。因其终身未婚,又被国人尊称为神圣女皇。

公历2072年,女皇将5月20日定为圣灵日,以纪念弥赛亚zero。

公历2092年,女皇立柯奈莉亚系隔代皇储安赛修亚为下一任继承人。

公历2102年,女皇未公然通知悄然辞职,不知去向,二十九任皇子安赛修亚顺利继位,成为了布里塔尼亚王国第一百零一任皇帝。

 

继位不到一个月的新任皇帝还来不及管理国家,便暗地里发动一切力量寻找辞职的神圣光明女皇,直到三天前才在西北边境的原始山林科奈尔山脉的山脚下一个小山村里发现踪迹,便悄悄亲临此地。

时间渐渐走至正午,十一点正是吃饭的时候。老人将轮椅驶进熟悉的小餐馆,在熟悉的靠窗位置安静等餐。过肩的茶白色长发染有岁月的美感,举手投足间带着超乎凡俗的宁静与温柔,自然的尊贵优雅流淌,和夏的煦风轻暖,袭起微扬的白色窗帘恍若白鸽,卷进天光稀白如玉。

“今天之后,我们就回去吧,”少年皇帝在座位上沉稳下令,众人都惊讶回望,只见他双手交叉架在椅子上,表情从容语言平淡,“皇曾祖母已经找到了,知道她在这里过得好,愿意这么过,就这样吧。回去诏令世界皇曾祖母隐居某地,不要让人找到这里。”

房间里人们相互对视,都凝重地点点头。对于布里塔尼亚子民来说,光明女皇是高于一切的存在。

“皇曾祖母在这里是怎么样生活的呢?”少年皇帝转椅,略感兴趣问站立在旁的修女。

“欸?很正常啊,就像所有这里生活的普通老人一样,”修女院是无偿接待所有奔来的老弱病残孤寡者的地方,修女认真回想,“就是,觉得是外来的老人,应是赶路来的,没有行李,只有她自己和她的轮椅,身上也没有一分钱。但一见到她觉得不是一般人呢,身上的气质,怎么说,整个人……简直,简直就是……”

“完美。”

“对,很完美。”苦苦思索的小修女顺利接上,兴奋地一甩头,及腰的橙色马尾在空中画出漂亮的弧线,然后才发现搭话的是皇帝陛下。

安赛修亚轻笑,交叉的双手交叠支持者下巴,细长的手指恍然琴弦:“那当然,皇曾祖母是最伟大的皇帝。”

 

“报告!女皇陛下进餐结束,准备出店,预定目标咖啡店准备!”

“明白!7号8号进行交接,沿途道路准备!”

“准备完毕!”

“嘭”地一声,仓库沉重的大门关上,便衣的皇帝伸了个懒腰,侧脸在阳光下描绘出稀美的轮廓:“皇曾祖母经常待修道院什么地方?”

“花园,”前头领路的修女已经有些熟悉这个相差不大的少年,面对着他步态轻盈地倒走着,语气活泼轻快,“女皇陛下很喜欢花园,下午回来后到晚饭之前,她都待在花园里,一个人静静地也没人去打扰她。很奇怪,明明大家都喜欢她想靠近她,可不知为什么,嗯……我……”

“头。”皇帝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嗳?”没反应过来,后脑勺就一阵磕疼,竟然是撞到柱子了。小修女吃痛得捂着头,羞恼地瞪着人,“你……”

皇帝一下收脸,表情淡然:“花园在哪里?”

 

“可恶!”小修女暗自咕哝,“不要以为变脸就可以赖账啊!我迟早要算回来……”

“这花园很漂亮么?”安赛修亚神情有点呆滞有些苦闷有着疑惑。极其普通甚至简陋的园圃,种植剪裁可见随意,也没什么品种。时值仲夏,花园里只开了一种简单的琼花,洁白如雪,其余皆是绿叶。与王国的皇家花园“失乐园”甚至儿时居住的皇室花园根本连比的资格都没有,苍鹰和蚂蚁没有可比性。

无视身后咬牙切齿的小修女,安赛修亚蹲下来,华丽的紫红眸无限落寞,歪头凝视花朵,“她从来没去过皇家花园。”

小修女愣愣地望着他。

“从来没去过,我来王宫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会去,想拉她,她也不肯。也从来没听说过她有什么兴趣爱好。不下棋,不画画,不做任何闲事,一直工作工作整天。除了工作和教我,似乎就没有需要她重视在意的事了。没有一天不工作,一年没有一天真正的空闲,”安赛修亚喃喃自语,迷蒙的双眼仿佛陷入回忆往顾过去,“就算是我,就算是为了陪我,她也不会和我玩,只在我玩的时候继续做事。整个王宫真的找不出比她还忙的人,我甚至觉得,如果不是必要,她或许连吃饭睡觉也会想省掉。”

小修女吃惊地张了张嘴,默默地听着。

“也不知道皇曾祖母以前是不是也这样,”手指摩挲着油绿的蜡叶,“也亏得皇曾祖母身体康健,百岁长寿,与她同时代的人皇宫里早已没有了。不过听宫里年岁大的侍从宫女说前代流传的说法也是一样。或许这样,也是完美的一个原因。”

修女在身后默默站着,也缓缓蹲下来,抱住自己的膝头,马尾倾斜在肩膀,“可是,身边所有人都渐渐死去,自己长生不朽地活着。所有与自己相关的人都不在了,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那种感觉,应该很悲凉吧。所以,才会拼命工作。”

你知道那种时间以各种方式带走身边一个个熟悉的人却无能为力的感觉么?

你知道那种熟悉的一切从身边抽离被洪流冲散往心里剥夺的疼痛么?

你知道那种整个世界逐渐变得陌生与你无关,带走你的一切却还留本身长生不朽旷古独立的遗世么?

沉默了一会儿,一只手请抚上柔软的花瓣,柔嫩鲜活地充满生命的触感,所以不忍伤害,安赛修亚的声音依旧平稳磁性:“皇曾祖母是唯一称的上完美的人。她在我眼里一切都是完满的,从未失控,从来睿智,从没想不出的问题、解决不了的事、应对不了的人。似乎没有缺点,如果工作太拼命不算上的话。就连情绪也一样,她其实从没有真的生气,负面情绪都是装出来的,永远都是微笑的。”

“那她开心么?”修女突兀插入了问话,“她的高兴,也都是真的高兴么?不是装出来的么?”

空气一片寂静,小修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恨不得时光倒流扇自己一个巴掌。为什么总是嘴抽快过脑抽啊?还有没有救啊!那可是最伟大的光明女皇!她不是在诋毁她么?完了,会不会被拖出去……

正在胡思乱想,幽幽的回答仿佛从深渊里飘出来的:“我不知道。”

修女惊忪。

 

“如果真是照你说的,或许就真是这样吧,”皇帝无所谓道,转过身笑道,“这也是完美的表现啊!”

“才不是呢!”修女怒气冲冲地反驳,“完美难道是没有喜怒哀乐的么?”那还是做人么?那样做人又有什么意思!

皇帝一下子笑开,紫红色的眼眸恍若曼陀罗陡然盛开的瑰丽:“不是啊,”他将脸转向阳光,面容被天光染得模糊而温润,“不是完美,是皇帝。”

“是皇帝不能有真正的喜怒哀乐。”

“……”

“做为皇帝,一个人就担负着整个国家。所以,不是你想笑就笑,想生气就生气,”一只衰老温柔的手慈祥地搭上他的肩膀,“而是需要你笑你再笑,需要你生气你再生气,明白么?”

身边的皇曾祖母微笑着,映衬着周围金碧辉煌的宫殿,他突然感觉无可抵挡的寒冷和恐惧。

从心里冒出来。

“……”

不能有,也不需要有。

皇帝是无所不能代表一切的完美。完美地本就不像是人了。所以,即使放下国家无人知晓,还是本能地无法令人靠近。

修女茫然地摇头:“我不懂。”

“不懂就好,”少年转过头对她微笑,笑容竟格外柔和,“你不用懂,我希望你一辈子也不要懂。”

 

很久以后,一个少女想,她想走进外面的世界,决定离开,就是对他的不同,始于那一刻她看见那张笑容的一点心动。

是她记忆里最深刻的一幕之一,日日夜夜,无法忘记。

不是有多好看,而是她想,怎么样能够让这个人笑得再开心一点,不悲伤一点,不难过一点,就好了。

那才会真正好看。

 

“报告!女皇陛下遇到一位不明少年,与他在咖啡店交谈。”

“能窃听到什么内容吗?”

“报告!声音不清晰,低于分辨率。”

“算了,应该只是普通居民,保持监视,”领头者沮丧地倚靠椅背,离开耳机自语道,“真是麻烦,什么时候才能回皇都啊?老了退位了还这么麻烦,找来找去还要监视……”

 

“一泽。”

如往昔熟悉和蔼亲切的声音响在耳边,他知道世界上只有一个人的声音是这样子唤他了,每次一听到就会在心中涌出阵阵温暖,他一迈步挡住三道监视视线,一手护在胸口,单膝跪下低首行标准的骑士礼道:“女皇陛下。”

神圣光明女皇微笑,轮椅就是她的无上王座:“看来安赛修亚也来了,你们还好么?”

 

悠扬的乐曲在店里回响,带来无比安然的感觉。桌子上的两杯咖啡热气腾腾,英气的少年坐立不安,来回地搓手解释道:“……女皇陛下,您不要责怪陛下。他只是担忧您的安危。想知道您在哪里,过得如何,他不是……”

“我知道,”女皇微笑,“我没有怪他。”

少年连忙放松地呼了口气,端起面前的咖啡就饮,又立马喷出来洒在桌上:“烫!”

“当然烫,谁让你喝得这么急,”女皇无奈失笑,递过杯盏边的餐巾,一边温和数落,“已经是zero的人还那么冒冒失失,以后怎么得了?”

“总是要慢慢进步的,陛下,”少年努嘴扮可怜相,“您总得允许我成长,”殷勤擦桌子,“哪有什么人都能像陛下您一样一直是完美的。”

“完美吗?”女皇笑容淡淡。

少年坚定点头,目光不容置疑的虔诚:“大人说过,您从继任为皇起,就一直完美得无可懈怠,”顽皮地眨一下单眼,“如果能除去拼命工作这一点就更好了。”

“朱雀这么说啊。”女皇轻声道,将自己的咖啡递了过去。

少年也不含糊,直接接了过来抱怨:“真是,就算不知道您的喜好不喝咖啡也不应该给您上咖啡呀!哪有给老年人喝咖啡的理……”

“一泽,今后的王国和世界的和平,就靠你和安赛修亚了,”女皇着重了后四个字,“尤其是你。”

少年肃颜:“Yes,your majesty!”

 

“将这么重的命运担负在你身上,时常会觉得抱歉。”女皇神色平淡,再没了往常的笑容,却恒常宁静温柔,转望着窗外。

“不啊,我很荣幸,陛下,”少年坚定无比地凝视她,眼圈甚至晶莹,“这是我自愿的,我不后悔永远不会,这也是您的决定。您的决定无比正确,从来没有错过,大人和我都是这样想的。承担这份命运,是我的荣耀。”

“武术锻炼得怎么样?”女皇转回视线问道。

“啊,没问题,”少年比了个“V”字型手势,“我天天都有练习,安赛修亚这家伙还大言不惭地说要挑战我,哈哈!我可是要成为世界救世主、弥赛亚zero的男人!”

表情忽然控制不住地哀伤:“其实不是我,是大人,大人已经不在了……”

Zero,零,日本救世主,弑杀第九十九任皇帝的终结者,或者真正的人,根本就不存在,没有存在过。

但是从光明纪年起,戴着面具、拥有zero身份的人,一直是传说中最强的零骑士,在战乱中假死的朽木朱雀。本来他被下了“活下去”的Geass,几近于死亡绝缘,只是谁也不会想到,还有个拥有隐藏Geass的人还是他在尘世唯一守护的人解除了他的禁锢,让他过完九十岁生日后长眠。2089年的皇陵多出了一块新的墓碑,不起眼地在血腥公主尤菲••布里塔尼亚的旁边。

“让他离去,他真的没怪过我么?”送来新的茶,氤氲水汽模糊了女皇的眉眼,像隔了千万里山水,“本来,他是可以长生不死下去的,一直活着……”

活下去的Geass阻挡一切与死亡有关的因素,在某种意义下,这就是相当于长生的意愿,只是没包括不老。

“不啊,没有人比您和他更了解长生的绝望,”一泽的表情是再也掩不住的恻隐,“大人只是没想到您会给他解脱,没想到您会选择将所有都背负在自己身上一个人走下去。陛下,大人他……是悲伤啊。”

……

什么是长生?时间浩浩汤汤,一刻也不停歇向前奔流,那站在河滩里岿然不动丢失了一切凡人权利换来的长生,才是不朽。

在枢木朱雀眼里,除了已逝的人和娜娜莉,世界的所有几乎都会变。

不对,就算是已逝之人,有些也是变得可以,简直像有上千张脸。

但那个轮椅里的少女,似乎是她认识他起,她就一直是那样。

温柔,善良,坚强,宁静,可爱,美好。

全世界惟一拥有美好的人。

就算她后来恢复光明,夺上皇位,展现了不亚于兄长甚至有所超越的智慧和手段,权力盛名屏蔽天下,成为空前绝后伟大圣明的完美女皇。

她的本质从来没变过,她一直为别人为世界着想甚于自己,她一直在为“让世界变得更加美好”的愿望行动着。

虽然,他不了解她,几乎完全不理解。

他本以为他会守护她,守着这个国家,守着人民和世界,直到人类毁灭。他和她一起变老,见证周围的所有人:阿兹尔德学院的同学,圆桌的几大骑士,王国的皇族朝臣,甚至是别国的盟友中华联邦的天子,天子的夫君黎君刻,日本的八大家族,还有曾经是敌人的黑骑士团,扇、要、卡莲……或急或慢,不论敌友,一个一个,都渐渐消失,再也不在。时间才是最深刻的不朽,多少光怪陆离的过往,都须灰飞烟灭。她以为他也会那样看着她离去,让她放下,独自承受整个世界的重量直到时间尽头或他的尽头。没想到她有一天领来一个枢木家旁支的孩子要求做他的继承人。

他好笑的不解,自己是不会死的,不需要有继承人,zero会一直是他。

苍老的女皇驾驶着轮椅背对着他,声音听起来无限遥远:“你会死的,我解除了你的Geass,朱雀哥哥。”

这声儿时的叫唤恍若风沙席卷,一下子把他淹没在过往的沙暴里。他仿佛一瞬回到了孩提时,三个孩子笑得灿烂连阳光也比不上,小女孩总是唤他“朱雀哥哥”,甜甜糯糯,又轻软得可以,像掏一把糖砂从掌心细细滑过,想抓又舍不得,不抓也还是舍不得。他那时就想:要像个哥哥样对待这个女孩,尽管她已经有个足够好的哥哥。如果有个妹妹,那就是她了。

后来她成了他下半生惟一的信仰。

女皇松开握着的孩子,驾驶着轮椅独自行远,长长的卵石路只听得车轮的“咯吱”声。

没有言语,没有解释,没有经过,没有原因,没有声音。

独断专横的做法隐约让他想起了她的兄长,他唯一的挚友,第九十九任皇帝:鲁鲁修•V•布里塔尼亚。

不轻易给做的事交原因理由,即使给,也无法确认是真是假。想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尤菲的Geass是当时的鲁鲁修的能力受控混乱施加的,那句“杀光所有日本人”不是有心的命令;夏莉是洛洛私下杀死的,跟鲁鲁修没有关系等等事情。

他被颠覆的几乎不敢相信。

似乎是前半生背板伤害的缘由根基都被抽掉了,只剩下荒诞的自己和虚妄的经历。那曾经坚持相信的人生算什么?那流血流泪彻骨伤痛做出的选择的一切又算成了什么?

女皇冷静到冷酷的话语回应他:“不算什么。过去的已成过去,已是定局,没法改变,能做的,只不过是掌握未来。我们也不是为自己而活,是为过去,为不在的人,为世界而活。”

彼时的王国刚吞并半个欧洲,算上本土面积,可称上世界上国土面积最大的国家。女皇亲赴战场,刚回王宫,身上似乎还有战争的凛冽与血腥。他恍惚觉得昔日的少女已经变了,变成他陌生的模样。

她驾驶着轮椅独自行远,卵石路上也是一阵清晰的“咯吱”声。那重阴影却令他陷入记忆漩涡,卷到一生最不愿回顾的那一天。他亲手杀死了鲁鲁修,完成了零之镇魂曲的终章。全世界的人民都在对他欢呼尖叫,顶礼膜拜,狂热尊崇,视zero为救世的信仰。而真正拯救了一切的男人却倒在地上,虚伪的假面承受着盛赞。

哦?有什么不同呢?

是娜娜莉。在所有人都欢庆暴君的死亡、黑暗的覆灭、罪恶的终结,无论是现在的敌人、盟国,还是曾经的同学、属下,一直的血亲、臣民。只有一个人为他的死歇斯底里。她仿佛不是在用嗓音眼睛哭,而是心被挖出来在一点点揪紧撕碎,把整个人都掏空了,简直能听到血滴在地上的声响。她跪立的地方仿佛天空都塌了,整个世界都崩溃了,她在中间一点一点消亡,她怎么还活着呢?又怎么还活得下去呢?那个女孩的不同,长长久久的哀鸣,为什么现在,才听清了呢?

“不要啊——不!不啊——”

“没有哥哥的明天……这样的明天……”

“啊————————”

两个日子重叠,两道背影相交,他忽然心碎了,一块块,被揉碎了。

这世间,有种让人无法直视不能明了的东西,连看一眼都会痛苦,根本不能知道。

那东西比起任何邪恶变态的存在还要残酷,残酷地把人割伤,永不痊愈直至死亡。

那是那个少女最初、最深、最本质的温柔。

几乎变成假象、几乎被所有人遗忘、他几乎已经不相信以为在她身上泯灭掉或从不存在的温柔,爱的温柔。

什么都明晰了,不管过程是什么,手段有多少,一个人的真心,是无法隐盖的。

鲁鲁修是这样,娜娜莉,也一样。

他走过去,蹲下身牵起那个小孩的手:“你叫什么名字?”

“zero”从此被制定成一项继承人制度,作为世界正义的象征和救世的代表。拥有与王国君主同等的地位,表面上是专职守护国王的零骑士,地下身份是zero。平时作为前者保卫布里塔尼亚王国君主,权限仅次于国王。只有在出现了世界危难或非正义战争等干扰世界和平稳定的大事件出现,后者才会现身,拥有只有“zero”一脉才知道的秘密力量。作为zero,一方面是王最大的守护者,一方面又是最大的警戒者。一旦皇帝不再是一个值得担当甚至危害国家,zero有最后权将其处决,不受任何法律处置,是zero的基本义务。每一代的zero由前任zero任选指定,真实身份只有前任zero和君主知道。Zero的存在被列为国家最高机密之一。

新一任zero,名叫枢木一泽。

九十岁大寿,连咲世子也在几年前过世了,整个皇宫只剩下娜娜莉和一泽两个熟人。他的寿宴过得毫无波澜,只有三个人,却有种意外的温馨。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女皇,过几年也是她的九十大寿,一定会很热闹的。但她肯定还更喜欢这般家人的小小聚会,原来那么多年他才算明白她。只是,他还能陪她多久?不,他一定会活得比她长的,他要陪她到最后,不让她一个人。一个人,让他来就好了。

她已经背负了太多,背负着全世界,就不要孤身一人了吧。

他这么笃定的想着,前所未有的轻松,回寝殿休息。梦中见到了笑着迎他的尤菲公主,脸色温和的父亲大人,他们在等待他,是原谅他了吗……一梦尽,一生尽。

“他太累了,该好好休息了。”女皇在巨大的皇陵里变得渺小,光影看不清她的脸。

棺椁缓缓盖过睡颜,“吭”地沉重合上。

“麻烦你们了。”身后的一泽和陵墓工匠颔首领命,一泽作为真正的知情人,望着轮椅驶向光亮,那种光明,却仿佛是一点点将人吞没。

……

“大人一直想对您说一句话,”一泽低着头肃穆道,“对不起,谢谢。”

少年按膝深深躬腰埋头。

女皇垂下眼睑微笑,似乎是要阖上眼睛:“都已经过去了。”

一泽也如释重负微笑,他曾经答应过朱雀大人守护女皇陛下,直到不需要他拥有新的皇位继承人为止,他也可以放下了:“您也可以好好休息了。”

墙上古老的时钟“当、当”地敲响,女皇微笑抱怨道:“你延迟了我去花园的时间。”

“抱歉,”一泽七手八脚地慌忙站起来,桌椅一阵刺耳的异响,少年更加尴尬懊恼,稚气的脸已经通红,抬头眺望窗外,建议道,“已经五点了,您平常这个时候是回程了,今天也一样吧,陛下在修道院等您,不如明天再去吧。”

女皇一言不发,只微笑着看了他一眼,目光从容,笑容宁静,一如既往。换来一泽打了个激灵,低头默默侍立到一旁。

女皇,不管怎么样,即使她退位不再为皇,但只要她活着,她就是心之所向地光明女皇。除了死亡,任何人或事都不能剥夺她的权威和荣耀。这就是历史上最圣明皇帝的伟大,胜过生理精神操控的Geass能力。

“代我向安赛修亚问好,”女皇推车驶过,递出一封信,“将这个交给他看,记住,要下午六点的时候才能打开。”

一泽小心地收信放入怀中,颔首行礼道:“Yes,your majesty!”

 

快到门口处,冬季阳光正渐渐渲染,一层层颜色浓重。云霭晚霞,恍若东方的霓裳,是平凡而绝顶的盛景,流斓华彩,倾覆在老人身上,恍惚她的人映入了天色,也变成了这天色。

一泽蓦然惊忪,皱起了鼻子。直到此刻,他才发觉,女皇也是凡人,终是变老了。她的伟大太光辉,将世人都蒙蔽,只有在光芒黯淡的时候,才显现出本相。

“日落,我最讨厌,日落。”

一泽惊愕遥望,轮椅已渐行渐远,刚刚那句呓语,仿佛是错觉?简直是错觉!应该是错觉。

那样的人,那样情绪化,那样代表自己的话。女皇从来没说过那种话,也从来不是她会说的话。

 

“报告!女皇陛下从咖啡屋出来,依据前几日作息应是返回时间,她转向公园路径。”

“1号!1号!公园路段已准备,公园路段已准备。”

“陛下,是否想法让女皇陛下回来?”为首的情报局局长严肃请示。

皇帝一手撑着额头,阴暗里的脸色难辨喜怒:“让皇曾祖母回来?为什么?去公园游玩不是她每天的必须历程吗?我们来这只是在一旁确认皇曾祖母的生活,谁要去打扰她?”深不可测的眼神扫视全场,“谁那么有能力,做到朕都做不到的事啊?谁的权力好像,比朕还大。”

末尾慢悠悠的两句话,所有或站或坐的人通通都跪下请罪:“陛下……”

皇帝没理底下跪满的人,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像再令人无法捉弄,无法明白,他散漫地转过电脑:“朕倒要看看,耽搁皇曾祖母时间的人是谁。”

小修女直直地只望着他。

画面调转,拉近镜头,一张熟悉的笑脸对摄像头做鬼脸,正是欢快撞开仓库大门晃荡进来的家伙:“陛下!”

皇帝陛下阴沉转身。

一泽木脸:“咦?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没吃药吗?”

 

“你才吃药了!你脑子吃药肚子吃药全身都在吃药!”走出仓库皇帝陛下顿时威严尽扫跳脚打人,可惜一下都没打着。

“呵呵。”跟出来的小修女半掩嘴偷笑,眼儿弯得像花园里的半月菊。

少年皇帝像被提醒了咳了一声,停了下来,半长的发细细掩在他的眉眼:“你见过皇曾祖母了?”

“是啊,”一泽大大咧咧地回答,调皮地行了个骑士礼,“女皇陛下让我代她向你问好,下午好,陛下。”

“去!”皇帝赶苍蝇似地挥手,犹豫了一下,迟疑问道,“皇曾祖母……知道了?”

“废话呀!”枢木一泽翻白眼。

皇帝切切磨牙,开始暴走敲人的头:“还有脸了你?还在理了你?不都是因为你!谁让你去见皇曾祖母的?谁让你暴露行踪的?你是狗熊吗?能笨成这样吗?当骑士不需要智商的吗?”

这下一泽乖乖地不做反抗,敲着舒坦了才伸冤般申诉道:“是女皇陛下来找我的呀!”

安赛修亚皱眉卡住动作:“……找你?”

“是啊,”枢木一泽揉揉头,“你都下令过所有人不得与女皇陛下有私下接触,我又不是聋的傻的。是女皇陛下突然找到我约我出来的,我还吓了大跳呢!哈哈,不愧是女皇陛下啊,竟然能找到我在哪,其他人都不知道呢……”

安赛修亚茫然若失:“皇曾祖母怎么会知道?她怎么……找到你的?”

小修女也沉默思考,枢木一泽满不在乎道:“那有什么?那可是女皇陛下,无所不能……”

皇帝疾步转身,黑色衣角旋然翩起,仿佛一方黑夜,斜影从他脚下无尽蔓延。

 

“约瑟!约瑟!”仓库大门砰然打开,皇帝颔首,阴影遮住他半面脸,“立即调出公园里所有摄像画面!同时通知所有人随时待命!”

“Yes,your majesty!”情报局众人连忙从地上起来迅速活动,一则有些尴尬地搓手:“你这样太兴师动众了吧。你想想看,是女皇陛下,算到你会来找到她,一点不稀奇啊。况且我是在小镇自由晃荡,被女皇陛下留意发现很正常啊。”

安赛修亚闻言狠狠瞪他一样,平了下气,目不转睛盯着各个公园画面。

正门,没有;后门,没有;花坛,没有;广场,没有……安赛修亚忍不住喊道:“人呢?”

耳机里传来搜寻人员一个又一个否定,众人动容。皇帝一手撑在额头上静静思考,不一会儿下令,面容沉静:“弄一份公园的详细资料,调出皇曾祖母离开咖啡店的所有画面,除了这里的人其他人都去找女皇,有异常消息马上报告!”

“Yes,your majesty!”

 

“没有?”安赛修亚眉头高挑。

“陛下,这是世界范围少有的隐蔽地区,保持落后外界最少几十年的发展水平,连网络也只有镇政府才有。公园是在近几年建起的,年份短还不够当地的记录年份。”约瑟深深低头报告道。

“陛下,女皇陛下的剪辑画面。”工作人员连忙将屏幕调转过来,安赛修亚认真看着。

很正常、很正常、一切都很正常……安赛修亚想过砸电脑的时候,摄像头中的人在花园后门停下。郁郁蓊蓊的草木衬着粉紫的色彩,轮椅上的女皇转过头,对着镜头闭眼微笑。盖上了她那双紫罗兰色瑰丽的眼眸,宁静得宛如融入环境里,宁静得仿佛不存在,宁静得令人心痛。恍惚数十年光阴一倒流,还是昔年学院里的盲眼女孩的模样,有种超越一切的美好。世上不存在的、只有她拥有的、曾经遗失的美好。画面刹那黑幕,再无显现。

“皇曾祖母!”安赛修亚惊喊。

 

“……女皇陛下就跟我说这些,没有别的了,”稀白的零号机甲里,枢木一泽意识到好像要倒大霉,先一五一十把他和女皇的对话全盘托出。皇帝已经下令一半人员大致封锁小镇,一半人赶赴公园找人。由于是私下出来的,只带了一家普通飞机和女皇陛下零骑士的专属机甲朱雀。皇帝和零骑士统乘机甲火速领先。一泽怵怵地瞄一眼座上的少年,讷讷道:“陛下,我是不是做错说错了什么……”

“没有,”安赛修亚冷静截断他的话,修长的五指支着额头,甚至有点无奈和疲倦,“这是皇曾祖母想要做的事,谁也阻止不了她。”

“想要做的事……”一泽半是疑惑半是忧虑地看着他。

“可我一定要阻止!”皇帝斩钉截铁道,言语间已有王者的杀伐决断,威势初具。

 

到达公园北门,安在门口上方的摄像头果然被破坏了。安赛修亚果断从机甲里下来,留枢木一泽控制机甲做好反应。公园里有正路和草坪,要想不引人注目还是走草坪,那草地上一定会有压榨过的轮痕。冷静、冷静……安赛修亚紧握拳头,仔细观察越走越远,身后机甲牢牢跟着。

到了围墙轮痕就断了,已经是公园的尽头,这个公园很小。安赛修亚摸摸围墙,对后面的机甲一招手,机甲托着人轻松过了墙,没想到公园后面连着山脉。翻过墙后,安赛修亚从机甲上跳下来继续跑。

“陛下,你觉得女皇陛下翻过墙来到山里?怎么可能……”耳机里枢木一泽惊呼道。

“当然可能,”安赛修亚冷然道,“你别忘了,皇曾祖母的轮椅经过国家科学研究局大力改造,确保皇曾祖母在地海空三类环境里最大程度上减少不便。我记得轮椅里就有一个爬杆功能能攀爬高地,还有一个飞行功能,能离地面2米到100米利用空气推力飞行10分钟到半小时,速度不知道。诸如此类的功能还有很多,只是她平时不怎么用到,而我们也习惯。”

一方面习惯她作为皇帝的强大,一方面习惯她身有残疾的缺陷,两种极端与一身。

安赛修亚抬一下头,黄昏残阳辽阔,天际恍如火焰在水里燃烧。

 

“没路了……”两人惊讶,短暂的山路断绝,前方是一片浩大的湖泊。湖泊前有一块提示木牌:天堂湖,品行圣洁或生前有重大贡献的人长眠的地方,愿他们在天堂得到安息。安赛修亚没多停留,回到机甲下令:“报告这座山脉湖泊的地貌!”

下完令后,他松了口气,按住话筒把握十足的样子对枢木一泽说:“仅是一个湖泊,不会妨碍我们寻找的。”

枢木一泽望着稳然端坐不慌不忙的少年皇帝,焦虑实一丝一毫蔓延在他脸上,他忽然被哽得讲不出话,只能默不作声支持地点点头。

“陛下,湖泊属于大型湖泊,湖泊后……还连着沼泽,这片沼泽的面积极大,几乎能列入世界最大沼泽范围……”耳机里传出飞机情报员环视的结果,安赛修亚震惊:“什么?”

“陛下,这片沼泽的面积绝对不够一架机甲和一架飞机的搜索……”情报员一边尽责汇报一边传输飞机上遥控摄像的三维地貌地图。

沼泽的面积果然超过飞机加机甲的飞行能量负载,湖泊面积就得耗掉一半的机甲能量。安赛修亚面无表情下令:“先过了这个湖泊再说。”耳机里顿时响起无数反对声。

“陛下!湖泊接连就是沼泽,行程无处落脚。您……”

“陛下!我们可以明天调派足够兵力……”

安赛修亚把耳机一扯,盯着主位上的骑士:“一泽。”

枢木一泽沉默一会儿,随即手脚利落地发动机甲:“那就看一看。”

反正不看一看,你也不会死心。

我也不会。

 

飞越清澈的湖水,往下看湛蓝静越深不见底,仿佛真是遗落在此的一角天堂,所有圣人在里面安睡。琥珀后一小段路就接着沼泽,大概20米左右,路上的确是有属于轮椅的轧痕。一泽讶然:“女皇陛下女皇陛下她……真的到了这里?来这里做什么?”

沼泽前同样有一块木牌:炼狱,所有罪人将在此永不超生,永世沉沦。罪人们不仅要受无尽苦难,每个罪人都在不同炼狱,永远孤寂。枢木一泽忍不住狠狠打了个寒噤。

“继续走。”安赛修亚纹丝不动地发令。

“陛下!”

安赛修亚没有理会钻进机甲,还不算成熟的侧脸有着拒绝一切的冰冷。

炼狱沼泽,似乎集中了世界上所有污秽,翻着一个个丑陋的气泡仿佛野兽张开涎水的大嘴,在泥潭里吞没一切消灭一切,见不到任何物体和痕迹。恍如世界毁灭到尽头的混沌,没有希望只有绝望,一切都在这里湮没。

“陛下,女皇她不会来这里的,不会在这里的……”强撑出的声音,枢木一泽操作杆的手不住颤抖,他想不顾一切地扔下这些离开。女皇!光明神圣的女皇陛下!那么高贵,那么圣洁,那么完美……怎么可能来到这里?怎么可能与沼泽、炼狱有关?!她应该安然云巅之上,沼泽……连碰她鞋尖的资格都没有!

“继续。”耳边的命令竟然沙哑。

操作杆重重按下。

飞机一个打旋,以慢速度远远跟着以作后应。

“陛下,”枢木一泽还是提出了意见,“我们没法再前进了,前面没有停脚,这个沼泽不够我们一个往返。”

“继续。”安赛修亚只说这两个字,只盯着沼泽,没有看他一样。

枢木一泽扭回头,心底叹气:真正的命令,其实是不需要Geass这种能力的吧,却让人也誓死服从。

“陛下!”“骑士大人!”耳机里响起多重惊呼阻止,一泽也一伸手把耳机扯下来置地。

 

“这儿有块地。”飞行了近半个钟头,两人发现处落脚点,对视一眼缓缓下降,这块坚硬干燥的地面仿佛大海的暗礁,面积刚够机甲立足。两人小心顺着机甲站到机甲脚上观察,地面竟然也有清晰的轮椅轧痕,可一切线索也就到此为止了。再也无法追查下去,前方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落脚地,朱雀机甲的剩余力量连返回湖泊都比较勉强了。

“陛下,你别信这个,女皇陛下一定不在在这里的……”枢木一泽摇头劝说道,也是在劝说自己。

“她来镇子,就是为了来这里。”安赛修亚吐出这句话。

“怎么可能?”枢木一泽不停摇头强烈否定着,他忽然异乎坚定地握住对方的手,肯定道,“这里有痕迹,说明女皇陛下她经过这里,说不定就在前方,就在前方!她一定就在前方……我们去找她!”说完就要激动地返回机甲往前冲,之前的顾虑都不见了,手被一下抓住,遏住了去势。

“不用去了。”皇帝低头道,声音轻如低喃。

“陛下……”一泽强撑着若无其事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明白。

“我说不用去了!”皇帝嘶声大吼,吼声回荡,一把甩掉握住的手,失控地狂吼,“你还不懂吗?前方哪里都没有意义了!她自己要来这里!她想在这里死!这是她选好的墓地!连这痕迹也是她故意留给我们的!你还不明白吗?”

枢木一泽终于勉强不了自己,脸上也不知是什么表情,死死的盯住道破残酷事实的人,却发现对方的面孔极度狰狞,是极度情绪崩溃后造成的扭曲,导致本来的俊美贵气消失地一塌糊涂,连个正常的少年也不算,更像只绝望的困兽,才了解他之前只是在隐忍,像个合格的皇帝那样,终于被自己逼到崩溃。

“陛下……”一泽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啊——”皇帝低低痛吼,跪到暗地边伸手去捞泥,“皇曾祖母你出来!你给我出来!你为什么来这里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出来你出来!”

“陛下!”一泽急忙凑上去阻止他。

“滚开!”皇帝一把把人推开,继续疯狂地挖着泥潭,不断地拔泥、掷地,一双如钢琴曲优雅白皙的手沾满污秽,身上、脸上也溅的都是,扭曲的脸上目睚欲裂。

……

光明女皇一生未婚无子嗣,但她的皇姐柯奈莉亚公主有出,安赛修亚是柯奈莉亚十二个曾孙里较为出众又不是最顶尖的一个,有一天被女皇召见。

他有些期待也有些不安,没人知道的是他更高兴地爆棚。和其他皇嗣见女皇的机会一样,除了每年盛大节日或国家重要事情上,一般日子是见不到女皇的。但对女皇的印象和其他人不一样。他清楚记得,他十岁第一年在年宴上,女皇也偷溜清闲,和他躲到甜食区吃东西。大部分皇亲都在觥筹交应,没什么人去吃东西。他惊喜的发现,女皇和他的甜食口味非常一致,都喜欢奶味的和水果的。他和女皇夹的几乎都是同一盘子同一时间,还坐在一起轻松地聊天。他觉得从没有和谁聊天那么开心,轻松自在,长见识,触及心底。他记得那夜扣动心弦的话,女皇定定的凝视他一会儿,然后温柔笑着,紫罗兰的流光在她眼底绽放,忽然整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万千点燃的灯火,都黯淡了,都不值一提。有种直达心底的安宁,好像耳边都安静了。那是他一生见过最美好的笑容,如果这个世界存在美好:“你的眼睛真好看,安赛修亚,我喜欢你这孩子。”

他有那么一瞬间冲动地想要马上捂住耳朵,因为他觉得自己像聋了,或者捂住耳朵,就能不让声音失去吧。

真到临的感受不是想象的那么多,他那天什么也不用干,什么也没干。

只是,陪在皇曾祖母身边,看她度过皇帝平常的一天。

他就是负责推着女皇的轮椅过了一天。到日落的时候,皇曾祖母问他,你愿意要这样的生活吗。 

他凝视进女皇的目光,忽然眼眶一热,点点头,说,愿意。

于是他就成了储君,下一任皇帝继承人,直接命定,

可他应承的初衷,无比简单,无比渺小,无比实诚。

他只是想,不能辜负这种目光交托他的信任,不能辜负那里面的期望,和爱。

从那天起,他就直接搬进宫殿她的身边,和皇曾祖母同吃同住同行,日日夜夜。她一直教他辅佐他,直到完全放心将整个国家放到他手上自己悄然退去……

……

他都还来不及好好见她一面,他都还没和她好好说上一句话哪怕像那些陌生的居民一样打个招呼,他想告诉她当上皇帝后的好多事,他想着每个月哪怕每年都能来看望她哪怕不做声的偷偷的,他想,他想……他也一直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是被选中的那个,虽然不大有可能知道。他还有好多好多想法,好多好多事情,如今都被这泥沼给吞没了,他不许!朕不许!把这个泥沼挖空,把这个地掀出来也要把人找出来!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他比任何人都想问这个问题!比任何人都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陛下,”耳边的声音像从云边传来的渺远,似乎它本身就是云一样不可捉弄,“女皇陛下托我交给您一封信,要您在六点种打开。”

一泽跌坐在地上,颤抖着从怀里抽出那封信,尔时手上的表正指向六点。

黄昏的暮色渲染整暮苍穹,恍若偌大的丧钟。

安赛修亚颤抖着伸出手,在风中宛如枯黑的树枝,白色的信封在即将碰到他的时候又被收回,一泽望着他有淡淡的悲悯和深切的关心:“陛下,还是让我看了告诉你吧。”

安赛修亚缓缓抬头,久久地注视他,眼眸是一片通红。

皇帝良久开口命定:“不用,我自己来。”

 

坐进机甲里,安赛修亚用身上的的衣服擦净手上的污垢,再脱下衣服随手丢到一旁。一泽站在机甲下仰望,从心底涌出的无能为力让他疲倦。火烧的落日倒映进瞳孔里,无比酸涩:女皇陛下,难道这就是您想要的吗?

有些人,之于有的人那么重要,怎么舍得离去呢?

他移回视线,瞳孔一下紧缩,竟然发现皇帝陛下正将揉团的信纸塞到嘴里准备吞掉。他急忙飞奔上去抢他的手臂:“陛下你在干什么!陛下——”

他奋力抢夺,只撕到信纸的纸角,一点点如白鸽飞散。安赛修亚已经全吞完了,脸色冷然如冰封巨石,几乎成一座雕像。一泽抓住他的手臂凄声道:“陛下,女皇陛下写了什么?”

“没有。”安赛修亚冰冷回答。

“陛下!”一泽急声道,“你忘了?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有什么事情可以一起分担的……”

“没什么,”语气忽然变得轻松,轻得像飘浮的空气,“没有什么事。”少年皇帝说完话,面貌已如常,养好的优雅高贵已回到身上,即使身有污渍也不减气场,还微微笑了,有稀少的温柔,“总有些事是不想告诉人的,就像,一泽你也肯定会有些事不会告诉我一样,不是吗?”

枢木一泽一愣。

“好了,我们回去吧,这点时间,到镇上也天黑了。”安赛修亚跳回自己的位置,等待骑士操控机甲离开,正常得像什么也没知晓过一样,女皇陛下还在一样。一泽怔怔回到位置,启动前回道:“女皇呢?”

安赛修亚支手撑着下巴远望:“她很好,我们走吧。”

白色朱雀终于翱翔在天际,自由而强大。

“陛下,你知道,即使你不下令,我也不会动你的信,其他人也不会。”

“……”

“你又为什么那么做?”

“……所以说,不关其它原因,与你们无关。”

 

再看一眼,就最后一眼。

以后,再也不会来看,再也不会来了。

不管发生任何事,有任何人。

安赛修亚闭上了眼。

 

那封信很简单,只是讲了个童话故事。

一个,她曾经告诉过他的睡前故事。

故事的主角是一个拥有神奇能力的少年皇子,有一天遇到一位谜之少女,从此一切都改变。

他挽救了许多国家,创造了和平的新世界,切断过去黑暗与罪孽的锁链,成了一代皇帝。

同时也伪装成暴君和最大的邪恶者,终局被假扮他、象征正义的伙伴亲手杀死,倒在了他妹妹身边。

他心爱的妹妹接收王国,成了一国之君,坚固守护哥哥留下的、愿望里变得更美好的世界。

她曾经花了很多晚上才把故事讲完,他记得很难过,什么时候想到都难过,因为那是个悲伤的故事。

只是现在才知道故事就是事实,而且就在身边。

他一直最难过的不是那个悲剧命运生存意义否认成虚无的少年,死去的人一了百了了,而且那是他得偿所愿求仁得仁的结局。而是那个留下来拥有一切的妹妹,她失去了最重要的人,失去了存在于世的根基,失去了真正在乎的所有,她要怎么活下去?她怎么还会开心还会幸福?国家的一切,又要她怎么背负?不都如空中阁楼海市蜃楼般不存在?她是失去根基地活在世上,就像不是她自己,就像她已经死掉。

整个故事她才最无可奈何,因为她无能为力无从选择,从头到尾,她都没得选择。所有的路都是她被推着走,她不仅没法走,连看的权利也没有,更别提拒绝。不是她按下的开始,她连结束也没法做到。

以前可以为了童话感伤落泪,因为知道那终究只是个故事,是虚构的不真实的,没有重量才是没有负担。

现在再也没有放下的理由,因为太沉了,沉得只能一个人担负,自己担负,连卸下、交托旁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只将这份负担给了自己,是不是还该欣慰,或者悲伤?

可她也知道只有给出真相才能阻止他甚至彻底击败他,所以是不是从来到这里的一切,就已经全部策划好计算好?

现在一切都有了答案,可他宁愿从未知道。

原来一个人,还可以这样活着,想死掉一样活着。

原来一个人,可以为了诅咒的愿望和宿命,奉献自己的一生。

原来一个人,还得这样活着,活这么久。

逼死最爱的人,被逼仇恨着不宽恕最重要的人,失去存活在世的基石,死后也不能相聚……那个人,究竟是怎么活下来?怎么活那么久?怎么能够活着?死也不得归宿。

甚至决绝地选择了“炼狱”,无法与哥哥相遇在死后独特C的世界,也不选择和世人相同的天堂地狱,宁愿困在永生永世惟有自己的炼狱。

就像……

眼眸徐徐睁开,最后的余晖残落大地,犹如余下的血烬。

黄昏,是死掉的太阳。

 

娜娜莉•V•不列颠。这个本名,过了几十年后,终于重见天地,尽管只是为了湮灭成烬。就像有的人,活到最后终于变回自己,尽管只是为了无期长眠。

他所能做的,最好做的,不过成全,只能成全。

成全他最重要、最敬爱的亲人。

既然改变不了命运,那就乐意顺从吧。

那是她选择的,她最后仅能为自己选择的。他不懂,不要紧。

他只需成全就好。

 

“陛下,女皇陛下她……”

“皇曾祖母回镇子了,不过发现了我们不喜我们打扰,我们就走吧,”安赛修亚走向迎接的飞机,行动匆匆言语平淡,却有浑然天成的震慑。“以后也不要来了,也不要让这个地方、这次的事透露出去。”说完,君临天下的目光威压全场,有诡异的精神红鸟飞出印入每个人的瞳孔。

“Yes,your majesty!”众人木然听令。

唯有枢木一泽例外,清明的目光里有沉淀的悲悯。

他是世界上少见的、不受Geass能力控制、脑神经特殊的人。

那段九十九代皇帝的历史,他也是知道的,枢木朱雀告诉他的。

只是,女皇陛下,你的方式太完满、太狠绝,不给任何人留下余地,包括陛下、包括世界、包括你自己。

究竟不能宽恕的,是被强行命令去仇恨的九十九代皇帝,还是你自己?

要怀着怎样的心情,才会选到那里,选择最肮脏污秽被诅咒的泥潭,埋没,连死后也不肯放过自己、原谅自己?

可您又究竟做错过什么……

而仅有Geass能力的陛下,又是为了您,才违背不使用的誓言。

如您当初也破例解除了大人的Geass。

正在沉思中,一个声音打入:“你们……要走了吗?”

小修女来送他们,手里捧着一束花园里开放的琼花,白若盛雪。皇帝皱起眉没接过来:“这个,花不是生长着最好看吗?你摘下来干吗?摘下来就死了不好看了!”

“我当然知道!还用你说啊,”小修女毫不客气地眄了他一眼,一点也没发觉自己越来越大胆了,“这个是让你带回去种起来的,你们的皇家花园没有呀。”

“哼!这等乡野村花失乐园当然没有。”皇帝陛下一边接过来一边嗤之以鼻。

“物种稀少。”小修女摇头惋惜状。

“你……”皇帝鲜少碰见针锋相对的对手了,尤其在言辞上。

“你们,还会再来吗?”小修女问道,“还有女皇陛下在哪?怎么没有回来?”

“她发现我们了,隐居到镇子的另一个地方去了,”皇帝轻描淡写道,停顿了一下,“应该不会了。皇曾祖母不想有人打扰,你们也是,希望她安度晚年吧。”

“知道啦。”小修女明白这是借自己告诫全镇不要去打扰女皇陛下。真是!谁会去啊!再说女皇现在在哪也不知道。只是在“不会”的回答里,心里有止不住的惆怅。

“你会离开小镇吗?”即将踏上机梯,皇帝转身问道。

“欸?不知道啊!”那么久远的事情还没想过啊。只要修女院毕业就可以离开去任何地方,她是个孤儿,几乎不受约束。

“最好不要出去,”皇帝暂停脚步淡淡道,“外面的世界太大太复杂,未必有想象的那么好。呆在小镇里,与世无争,干净淳朴地过一生,是世上太难得的幸福。外面太喧嚣混乱,不适合你。”

准备钻进机中,身后少女大喊:“不一定哦!”

身影滞住了。

“如果是我,如果是我的话,说不定会不一定哦!”小修女扬着大大的笑脸喊得很大声,才能在飞机起飞的喧闹里听清,“外面的世界,我说不定会出去看看。”因为,外面的世界有你。

安赛修亚转过身俯视,底下的少女面颊嫣红,娇艳明媚,他忽然心中一动,也大喊道:“你叫什么名字?”

“如果下次见面的话,就告诉你吧!”小修女大力挥着手作别,小小的身影似乎有说不出的坚韧。也是他第一次在她眼里发现狡黠的意味。

“这丫头……”安赛修亚坐着喃喃道,透着机窗,突然轻笑出声,那是他回程的第一个笑容。一泽不由悠闲地双手枕头倚在一旁调侃:“怎么?你……”

“滚!”

“话说出来这几天桌上的奏折有几叠啊?”

“朕说了滚你没听见吗?”

“我话还没说完啊……”

机舱里一片通明,映在彻底漆黑的夜色仿佛明灯。布里塔尼亚王国正式公布光明女皇退隐的消息,所有民众祝福的同时,关于女皇的去向及隐居生活也有了各种各样的风闻,弥传甚久,却没有真正的定论。热度最大、信任度最高的,是在布里塔尼亚王国西北边境的原始山林科奈尔山脉的一所小镇,后人命名为“光明镇。”

而布里塔尼亚王国一百零一代皇帝和未来平民皇后的传奇,才刚刚拉开序幕。

 

圣艾摩尔岛。

“听说这里也有LC店的分店!”

“知道啦!不要走那么快。”

一对情侣一前一后走进一家披萨店,不一会儿出来。绿发少女心满意足地尝着手中的披萨称赞道:“真好吃呢,不愧是LC店的,还是当地风味的。”

“知道啦,你这个披萨女。”身旁的黑发少年温柔且无奈,紫眸里却有浅浅的温暖,恍若流水又如火焰。

“也不知道是谁那么有才创立的LC披萨店,至今连创始人创人背景也不知道,只知道有国家投资。”C.C瞥了鲁鲁修一眼。

鲁鲁修不答话,只安然笑着,如最普通的少年获得幸福的样子,是他应有的模样。他扬起眉:“话说你为什么不在店里吃?干嘛要走出来边走边吃?”

“今天是圣艾摩尔岛极夜的第一夜啊,有极光呢。”C.C弯眼笑着,将最后一块塞下,手指在天边一划,“你看!”

森绿色斑斓的光芒在天空闪烁,有种奇幻的色彩,把沉寂的夜空闪饰得五光十色,仿佛天堂。

周围一阵赞美惊呼,鲁鲁修仰头笑着,唇角的笑容如此时的极光一样好看,两人并肩站着,仿佛在一起很多很多年一样。

此处极夜。

永不会有白昼。

更不见日落。

 

 

后记•无以拯救的公主

《鲁鲁修》这部动漫太经典,估计将它列入国民动漫也不在话下。

它从头到尾就是一场注定好的悲剧,无可反抗,所有落幕前的欢乐只为偿还之后加倍的悲伤,一切都已经注定,里面的所有人物再怎么挣扎,也是无济于事。

鲁鲁修是被虚无的零,他的存在定义是被否定的,他的成王只为消灭,他的建立只为毁灭,他是为了终结而存在的,他就是旧世界锁链上最后的一环。

他是钉死在十字架的囚徒,但实际上还有一个人与他作伴,他们两个才是被审判裁决的人。实际上真正的悲剧,是有两个人。

另一个是他的妹妹,娜娜莉,布里塔尼亚第100任皇帝。

娜娜莉也是剧中貌似招骂最多的人,很多人都讨厌她,觉得她不仅没任何能力能帮上哥哥的忙,还总会连累到他,不够爱他,不相信他,不理解他,还背叛他,简直不光是拖油品,几乎要进化成内在破坏分子之类的了。

因为她被黑得太惨了,所以格外关注她时才觉得不是这样。

这部剧里如果注定有人要悲伤,那就是鲁鲁修和娜娜莉。一个死亡之殇,一个是生存之殇,没有人得到救赎。

鲁鲁的悲剧在于付出一切只能换来虚无,一无所有,something for nothing;娜娜在于无能为力无从选择,从头到尾,她都没得选择。所有的路都是她被推着走,她不仅没法走,连看的权利也没有,更别提拒绝。不是她按下的开始,她连结束也没法做到。

在剧终的审判,万恶的魔王倒下,全世界都在欢呼,只有一个人在痛哭,哀嚎淹没在欢呼里,几乎无人在意。那是最极致的痛苦,剧幕的巅峰。新的世界重建了,她的世界毁灭了,连重建的可能也没有。

她失去了最重要的一切来成就辉煌,令人想起武择天君临天下时的绝对孤寂。

一切早已注定。

仙剑1说,往往留下来的人才是最痛苦的。因为要背负之前以后的所有一切。

所有人都觉得做皇帝多好,娜娜莉是最幸福的人,拥有了哥哥都没能拥有的一切。

但她什么都没有,从失去哥哥那一刻起,她就什么也失去,什么也得不到了。

她已经死了。

皇帝永垂不朽地活着,

她在罪狱里,只有她自己的地狱,审判到死刑,亲手加诸,永世不得超生。甚至与世界无关,与鲁鲁修无关,除非时光倒流,除非年华重返,除非她在审判日或之前就死掉。

那就是她成皇的定义。

鲁鲁修到最后不管真死了还是隐秘地活着他都已经解脱了,求仁得仁,得偿所愿。娜娜莉却掉进去,无以拯救。

等到死亡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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